最近,《固原日报》以《轮椅上的文学逐梦者:马骏的不凡征程》《“脑瘫”困不住文学梦:咸存福两根手指敲出九十万字》《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魏金柱的诗意人生》为题,讲述了三位笔耕不辍、意志坚强、勇于追求文学梦的残疾青年事迹。单读这组系列报道的标题,即便是一个不了解他们经历的读者,也能隐隐感受到那种不屈服于命运、不悲观绝望、不随波逐流的青年形象。
我的身边,倒是没有马骏、咸存福、魏金柱这些身残志坚的作家,但想起他们的写作往事,还是别有一番感触。大学期间,班里转来一个男生,皮肤白净,长相清秀,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很少说话。后来才知道,这个男生之所以皮肤特别白,是因为常年有病,导致脸色苍白,只是大家未曾留意罢了。这个男生经常是上几周课,又去住几周院,反反复复,听说难以痊愈。我发现,他只要坐到自习室里,就写个不停,文章经常在学校文学社校报上出现。有一次,我读他的文章,里面写到他在出租屋里做饭,一边切洋芋,一边观察所切洋芋的形状,有圆有方,由此联想到历史上的许多人物,有人堂堂正正忠心为国,如岳飞、狄青、袁崇焕等人,有人圆滑奸诈陷害忠良,如秦桧、严嵩、魏忠贤等人,自古忠奸不两立,但历史总会为忠臣洗刷冤屈青史留名,将奸臣钉到历史耻辱柱上任万民唾骂。读完他的文章,我愧疚难当。想想自己不知切了多少斤洋芋,伤了多少回手指头,可从来没想到一刀下去,竟还有那么多联想。这个男生毕业后,因为文笔突出、才思敏捷被分配到本地电视台工作,可惜天妒英才,后来因病魔所困,撒手人寰。
大二的时候,老师推荐我们阅读隆德作家李银泮的作品《塬上的日头》,并告诉我们先读书,后面会邀请作者来校交流。同学们都很感兴趣,很快就读完了全书,只待作家亲临一睹风采。在学生看来,作家应该都是贾平凹、莫言、余华、余秋雨那样子,要么气场强大目光如炬,要么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可当李老师站到讲台时,我们略略有点失望:李老师黑瘦矮小,短发粗衣,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李老师没有在意大家的眼光,用一口夹杂隆德方言的普通话,讲述他写作的历程,言辞真切,感人至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报以热烈掌声。我的同学吕文,一直怀有作家梦想,对李老师的作品研读多遍,遂站起来对李老师的作品进行分析鉴赏,见解独到,别具一格,引来一片喝彩声。李老师看出吕文爱好写作,勉励他沉下心来,多读书,多练笔。吕文也是毫不含糊,当天晚上就在自习室苦思冥想,写出“我的心在沸腾,我的心在燃烧……”这样的诗句传给大家看。可是,一首凭激情写成的诗,意境不深远,语言不精炼,构思也不巧妙,不仅没引起大家的好评,倒是惹来一片笑声。后来,大家见他经常喊:“我的心在等待,在等待,永远在等待……”谁也没有料到,吕文并没有因此止步,而是广博群书精益求精,若干年后,他的文章陆续发表于《长江文艺》《朔方》《诗刊》等诸多刊物上。
我的室友宋博,当年留着郭富城的发型,课后怀抱吉他弹唱不休。在那个文艺青年吃香的年代,弹吉他唱情歌的男生似乎更能引起女生的关注。宋博虽然掌握了流量密码,琴弦弹断了数根,情歌唱了几箩筐,却不知何故,好像从来没有引起哪个女生惊鸿一瞥,最后倒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愤慨。毕业后,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过。有一天下午,学生上自习,我坐在讲台上随手翻阅《固原日报》,一首小诗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看名字,确定是宋博所写。我非常惊奇,细读数遍,依旧难掩激动心情,向学生介绍作者可是我的同班同学,于是学生们争相传看。2015年暑假,宋博路过我的学校,约我在校门口叙旧。我问他,这些年是否还有其他作品发表?宋博笑笑,说他刚好整理了一下资料,带在车上。当他一本本递给我看的时候,我吃惊不已,那些作品摞起来足有一尺多高。毕业多年,他早已不再做孤芳自赏的文艺青年了,课余闲暇,笔耕不辍创作如潮。村上春树说:“写作是一种生活方式。”宋博应该也是这样做的。
我的同事戴老师,前些年因为高度近视,写文章很不便利。现在,他的眼睛做了手术,恢复得很好。有一天,他问我,以他现在的年龄写作是否还有意义?我告诉他,你十多年前所写的一篇短文,发在校刊首页上,我读后久久难忘,这不就是写作的意义吗?戴老师不再犹豫,这几年写了好多散文诗词,最近他写的散文《借笼》,起初发表于《六盘山》,后又被《散文海外版》转载。我也曾问过本地作家高丽君老师,繁重的课业,如何抽出时间写那么多书?高丽君老师说,白天上课备课改作业,晚上夜深人静,才得以铺开纸笔,积跬步以至千里,积小流以成江河,如是而已。
我想,不论是一个人泛舟独行,还是一群人相互扶持,不论是名耀位显,还是平凡普通。只要你乐意以笔为楫,持之以恒,一定能如作家罗琳所言:“写作就像魔法,它能让你进入另一个世界。”(作者:黄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