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弦丨献给大地的爱 ——刘向忠散文集《大地会记住》序
看完刘向忠老师的最新著作《大地会记住》,我觉得真不容易。坚持写作不容易,写出这么厚实的一部作品更不容易。这份艰辛不易,只有身在写作中的人,才有真切感受。
西海固作家中,刘向忠老师属于“70后”队伍,我很早就从刊物上读过他的作品。后来在一次文学活动上见到本人,有一种文如其人的感觉。刘老师的文字朴实厚重,他面相和善,外形简朴,话不多,总是微微笑着,属于那种让人见了心里顿感踏实,想上前对着他喊一声老哥的类型。刘老师没有公职,长期在一家宾馆打工,可以预料到辛苦和艰难。西海固作家中这不是个例,他们或者打工,或者务农,只求一份立身之本,但除了打理生活,他们还爱上了文学、阅读和写作,往往坚持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我想,文学就是西海固作家的安心之基,正是有了这份爱好,才让我们能够更加从容地面对生活里的无穷艰辛和生命里的无尽虚妄。
纵观刘向忠老师的文学历程,他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是中国作协会员,参加过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培训,作品在《六盘山》《黄河文学》《朔方》《文学港》等发表,一些作品被《2007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读者》《散文选刊》《宁夏作家作品选》等选用,还有作品被拍摄为电视散文播出,出版过散文集《天籁回音》《隆德有约》。
《大地会记住》这部作品共17万字,分4辑编排,第一辑名为“天地不语”,第二辑是“追昔抚今”,第三辑叫“山水琴音”,第四辑为“凡尘清唱”。
“天地不语”共有10篇散文,其中《秦腔》被《散文选刊》选载过。作品从童年成长记忆和县城居民视角书写了大西北土生土长的秦腔艺术,从中能看出刘老师在散文上的造诣。《我们的春节》是一篇文化美文,用灵活生动的笔触捕捉到了春节的组成元素,然后把笔墨重点放在对年画、窗花、门神、春联、灯笼的细致描摹上。作者没有单纯写物,而是将这些物品和自己的生活感受结合在一起,时而穿梭过去岁月,时而回到眼下社会,时而情感浓郁,时而淡淡幽默,将人尽皆知的年文化用自己独特的文学手段演绎了一遍。《母爱无言》这一篇很是深情动人,用朴素的语言,平实的情节,扎扎实实写了一位西海固大地上常见的母亲,正是这份平实朴素,让这篇文章变得耐读。一个字一个字回味着,我想到了“平凡就是伟大”这句话。
《电影的记忆》《褪色的草帽》《小铁锅情缘》主要围绕乡村记忆中的事物诸如露天电影、草帽、铁锅等,从个人角度回忆“70后”的人生经历和西海固乡村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社会发展图谱。曾经生活里的苦难和伴随着苦难存在的亲人之间互疼互爱的情感,拂去岁月尘埃,从往事深处走来,点点滴滴,有苦也有甜,西海固乡亲在生活当中的韧性和对生活执着的热爱,如温暖的光,从细节的背面透了出来。《村庄人物谱》用颇为洗练的文字,为村庄里的乡亲贺永寿、李双虎进行了人物素描,还是采用作者最擅长的回忆往事的写作方法,一点点勾勒出这两位乡村人物。不过我觉得有一点遗憾,就是他没有把人物写透,只是蜻蜓点水般作了交代,而且宝贵的笔墨也被不利于人物塑造的其他事情分了去,写人物不集中,因而我觉得这两个乡村人物的画像不太成功。也许,这是散文和小说的不同之处。
“追昔抚今”这一辑里收录的6篇文章,都是从已逝岁月中打捞历史碎片,打磨大背景背后的小故事,从而折射特定环境下的人物命运,探寻不一样的意义。《白石弟子雒达在宁夏》写齐白石大师的弟子雒达曾在宁夏工作、生活,播撒了教育的星火,留下了珍贵的墨宝,影响和带动一方文化。从《寻访王藤先生》和《古时隆德三知县》可以看出刘向忠老师颇能吃苦,埋头于历史资料,细读、梳理、思考和提炼,从而用独属于他的笔触讲述家乡隆德本土的文化名人、教育先贤、地方官吏的故事。史海钩沉其实是一件比较费劲的苦活,而挖掘本地文化资源,重新发扬光大,是写作者的责任,能看出刘向忠老师为此做的努力。
读完《追逐“红飘带”的人》,印证了我一直以来对写作的一个认识,就是作家应该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如果不熟悉,就不要轻易去碰,或者尽可能下功夫把它变成熟悉的,再去写。能看得出来,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张国勤,作者比较熟悉,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文字顺畅。故事精彩,篇幅不长,却让张国勤跃然纸上,形象分明,性格突出。张国勤45岁时单骑逆行走访长征路,用亲身经历和亲手拍摄重温长征历史,传承长征精神。他也自称是隆德精品彩绘剪纸艺术的创作者和传承人。这类传记类的文章不好写,一不小心就会变得像报告文学,刘老师就凭借对人物的熟悉和大量生活细节,让文章有趣耐读,意趣盎然。
“山水琴音”部分主要记录了作者漫步人间山水的所见所闻和所感所思。山养性,水怡心,他对故土大地的爱,藏在这一篇篇看似短小的文章里。刘老师的山水其实不大,没有动辄便是名山大川,他专注而深情地写家乡,写本土,写咫尺,写日常,北象山、须弥山、六盘山、渝河、火石寨、三山公园……这些西海固大地上的山水沟壑,在作者笔下呈现出文学独有的魅力。
我最喜欢第四辑“凡尘清唱”。这部分的16个篇章,不论是追忆“姨夫”、岳母、重病的“他”、凡人老卢和老谢、卖金鱼的老人等县城人物,还是描述慢生活、中秋节、我和文学及报刊的点点滴滴,我都感觉到作者全身心沉浸在每一篇文字里,进入得很深,却不骄不躁,很慢地思索着,回忆着,写着,打磨着。所以这些文字里的情感都十分饱满,有些篇章里所写的人和事经历的时间跨度很长,《牙病记》就是一例,但字里行间看不出作者的着急,他就像西海固大地上一位种庄稼的老农,熟知土地和粮食的脾性,明白需要耐着性子从春到秋投注心血,需要一锄头一锄头地劳作,反而没有急功近利之心。
把文学当作爱好,当作修身养性的寄托,当作平淡日子和平凡人生道路上的庄稼,用心经营,用情呵护,用爱陪伴,一年又一年坚持了下来,转眼间坚持了半生。这就是西海固大多数作家的心态,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看待文学的。我很喜欢这样的心态,文学之于我们,就是一种喜欢,而不是别的更复杂的事情。这样的心态,组成了西海固一直以来良好的文学生态。恰如刘向忠老师在文中所表达的“人品即文品”“静水深流”“为有暗香来”。
我一直以为刘向忠老师是温和的谦谦君子,鲜有脾气,包括他的文字,当读到《我们的春节》结尾部分,我吃了一惊。“我想着更多的黑暗,那波涛汹涌般的黑暗;不只是自然界中的黑暗。黑夜并不可怕,有的是月光、星光、灯光。黑夜会过去,有黎明,有曙光,有太阳。可怕的是人心的黑暗和无底的贪欲。无数事实证明,人心的黑暗会越来越黑,无药可救,直到身败名裂,直到臭名昭著,直到毁灭……”吃惊之余,我禁不住独自一笑,原来刘向忠老师也有凌厉的一面,有广阔包容的心,有绵密温柔的爱,更有毫不犹豫地揭露和鞭挞!
我觉得我们的作品就应该是这样:姿态很低,但不卑微;爱意拳拳,而不纵容;肌理饱满,骨骼坚硬。我们的文学姿态,也应该是这样,用恒久之力坚持,一点一点写,一步一步走,不骄不躁,真诚、坦然、豁达,保持一份温和厚道,但到必须发声时,也会书生一怒,文字如刀。
《大地会记住》是刘向忠老师献给西海固大地母亲的爱和礼物,祝愿这美好诚挚的爱遍地开花,带给读者恒久的心灵温暖,同时祝愿刘向忠老师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作者:马金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