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注定是被西海固文学界深刻铭记的一年。
这一年,被称为“西海固的女儿”的固原“80后”作家马金莲出版长篇小说《亲爱的人们》,她的散文《母亲和她的第一个连手》获第二届高晓声文学奖;单永珍获首届《欧洲诗人》年度诗人奖;马骏《青石白阶》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农民作家“三颗星”、励志作家“三颗星”成为一种文学现象……
黄土高原上,文学和生活相互照亮,相互成全。文学成为这片高天厚土上最好的庄稼,一代代西海固文学人群星闪耀,各领风骚,共同参与和见证着——
文学高原上的守望与突围
记者 柳 睿 余亚丽
优秀的文学作品之所以被人们需要,原因之一是它们传达出了一个民族最有活力的呼吸,表现出了一个时代最具本质的情绪,它们能够代表一个民族在自己的时代,所能达到的最高的想象力。
2024年,西海固文学界喜事不断,代表着各位作家最高想象力的精品力作层出不穷,他们先后捧回的高晓声文学奖、《欧洲诗人》年度诗人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美丽宁夏”全国生态散文创作奖、《朔方》文学奖等各级各类奖项,让更多人看到了来自西海固文学的力量。
追根溯源,他们的创作离不开这个伟大的时代。
“推动文艺繁荣发展,最根本的是要创作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要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对文艺工作和文艺工作者寄予厚望。
笔耕不辍绘时代,墨舞飞扬谱新篇。六盘山下,这支不断壮大的文学队伍,牢记总书记嘱托,把文学梦想融入各项建设事业,高举旗帜、拥抱时代、精耕细作,铸就着新征程西海固文学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壮阔图景,创造出文学的高原,并努力由“高原”向“高峰”攀登。
守望,让肥沃的土地上长出更好的文学庄稼
不了解曾经的西海固,你就不知道何为苦难。
不亲自踏上如今的西海固大地,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跨越苦难后的灿烂。
在中国地图上,想要寻找一个名称为“西海固”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但在历史的洪涛里,“西海固”的名号又格外响亮。
西海固,是1953年成立的西海固回族自治区,下辖西吉、海原、固原三县——取三县名称首字,即为“西海固”,在当时,还属于甘肃省管辖。
此后行政区划几经变迁,“西海固”变成了宁夏南部山区的代称。它囊括了固原市原州区、西吉县、隆德县、泾源县、彭阳县,以及中卫市海原县和吴忠市盐池县、红寺堡区等9个县区。
固原市无疑是西海固的核心区域。
1972年,当西海固地区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称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后,贫瘠,在很长时间里,成了这块土地的关联词。
然而,贫穷和苦难给生存带来极大挑战的同时,也磨炼了这块土地上人们坚韧不拔的意志。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文学为西海固人点亮了一盏灯,成为西海固人的精神图腾。
文学爱好者将目光对准这块土地,以乡土风情为主要题材,书写着最为深刻的生命体验与成长记忆。
在《西海固的事情》一书中,作家石舒清形容西海固地区的地貌环境为“旱海”。“旱海里自然是没有鱼的。岂止无鱼,纵目所及,这么辽阔而又动情的一片土地,竟连一棵树也不能看见。有的只是这样只生绝望不生草木的光秃秃的群山,有的只是这样的一片旱海。”
本土诗人用文字描述着这里生活的不易,“剁开一粒黄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饿。”“和所有的农夫一样,我被干旱揪着衣领奔波,同情心已经不够布施。”
在西海固这块庄稼田里,文学的种子越种越多。
1982年,在西吉县一个小山村,一个叫马金莲的小姑娘出生了。“我是幸运的,我的父亲在当地算是高学历,自我记事起,他就在乡政府文化站上班,长年与书籍打交道。”马金莲说。
在那个教育资源并不丰富的年代,因为父亲热爱阅读,她有机会接触书籍,她的人生变得有些不同。马金莲如饥似渴地投进阅读的海洋。阅读也同样回报着她,为她打开了文学的新世界。
2000年,马金莲考入宁夏师范学院,在一次校文学社举办的征文比赛中,她的小小说《夙愿》获得一等奖。“这次获奖,让我深受鼓舞,我又认真誊录文稿,寄给《六盘山》杂志社,期待能够在杂志上发表。”两个月后文章正式刊登出来,这是马金莲第一次正式发表作品。她看到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手稿变成铅字印刷体,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也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对文学的梦想,从此再也没有放下。有趣的是,19年后,她以职业编辑的身份,进入这家杂志社工作,成了稿件这头的审阅者,长年阅读像当年的她一样的陌生文学爱好者的来稿。
大学四年,马金莲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图书馆中度过的。她做了大量笔记,四年下来,读书笔记积攒了将近十大本,手稿也装满了一箱子。这时的她,还是校文学社刊物的主要作者。
马金莲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在刚毕业的那几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一边跟着丈夫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一边默默地坚持着学习和写作。
很快,她找到了继续文学梦想的办法:在繁忙的农活之余,在别人熟睡的时候,悄悄爬起,坐在炕头,快速拿笔在纸上划拉文字。
马金莲知道,这样的坚持,源自内心里一股对文字的单纯热爱,是过去文学梦想的延续。因为有文学梦想的滋养,她从未感到过绝望。
后来,马金莲考上了基层公务员,几年的基层工作经历也让她对社会、对农村有了比较全面而理性的认识,她笔下的文字变得更具深度。
马金莲发表的作品也越来越多。推出了长篇小说《马兰花开》《孤独树》,小说集《长河》《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绣鸳鸯》《难肠》《头戴刺梅花的男人》《河南女人》《伴暖》等作品,这样高产量的创作使得马金莲不仅在“80后”的青年作家中格外耀眼,也让她笔下的西海固故事成为当代文坛重要的文学现象,给西海固文学、宁夏文学带来极高的声誉。
马金莲是个例吗?并不是。
在西海固文学的发展历程中,这样书写的作家有很多。20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屈文焜、火仲舫、李银泮、王漫西等;90年代以后逐步形成本土写作群,石舒清、郭文斌、火会亮、了一容、古原等等,共同组成了西海固文学的百花园。
1998年,固原地区文联《六盘山》期刊正式提出西海固文学概念。西海固作家作为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地之子”,更加自觉地承继起这片土地的精神命脉和文化传承,深情凝视着这片土地的沧桑变化,真诚关注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劳动人民的命运遭际,形成独有的乡村感知与乡村文化的思考。他们发表了大量反映西海固自然环境、风土人情的佳作,传递人与恶劣环境抗争、与深重灾难抗争,以及在追求美好幸福生活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坚忍、乐观、豁达、健康向上的精神。
这些西海固作家和作品逐渐引起全国文坛的关注,他们也以扎实的创作成绩影响着当地许多文学爱好者,成为外界公认的宁夏文化名片。
西海固的文学高原开始有了雏形。
跨入新时代,这块庄稼田开始变得不一样。
2012年以来,在党的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新农村建设等一系列举措下,固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作家将这种变化叫作“沧桑巨变”。
走进固原的农村,家家通了电、通了路、通了网,尤其是通了水。水,让原本住在荒山枯岭的庄稼人不仅解决了生活问题,也让他们发展特色种植、养殖成为可能,农民的收入开始不断提高,那粒黄土不再喊渴喊饿,这块土地变得肥沃。
本土作家杨风军曾感慨:“西海固的历史性巨变,丰富着我们的创作素材。苦难正在淡出我们的作品,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越来越多地成为我们的文学叙述。”
西海固作家开始以他们的如椽大笔去反映乡土的“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他们凝聚西海固的生机与活力,重建西海固的乡土精神,推进西海固乡村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此时,新时代的西海固文学又召唤起现实主义的审美理念,成长起更多以崭新的叙事主题、伦理文化、新人形象以及审美形式,去书写西海固在新时代的山乡巨变和精神面貌的新作家。
在固原,西吉是最后一个脱贫的县。但这里,文学创作的规模和成绩,格外耀眼。
西吉县有1600多人从事文学创作,其中,中国作协会员23人,宁夏作协会员70多人,先后多人次获得“五个一工程”奖、鲁迅文学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国家级奖项。
2011年,中国作协、中华文学基金会授予西吉县中国首个“文学之乡”称号。在“文学之乡”这一荣誉的鼓舞下,固原市更加重视文学事业,写作者抱团取暖、互帮互助,一场场文学研讨会、改稿会、乡村诗会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
一个个基层写作者,悄悄成长。
2016年5月,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走进了一个叫单小花的女人的出租屋。
单小花是谁?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一间几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在跟单小花的交谈中,我们找到了答案。
1978年,单小花出生在西吉县吉强镇高同村。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那阵子西吉县连年干旱,庄稼收成不好,家里人糊口都难,初中还未读完的单小花被迫辍学,在家人的操办下匆匆嫁人。
娘家穷,婆家更穷。婆婆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生活的重担落到了单小花的头上。“麦黄六月,每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烙馍、烧茶、磨好镰刀,然后去地里割麦子。”单小花回忆。
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单小花走进城里,找到一份柜员工作。因为身体不好,经常晕倒,老板便辞退了她。没了稳定收入,单小花只能四处打零工。祸不单行,她又遭遇家庭变故,只能独自带着四个孩子生活,日子过得更加捉襟见肘。有时在街上卖甜醅,有时栽树,再或者挖蒲公英卖钱补贴家用。
“生活的不如意,使我感到有很多话要说,这种倾诉的愿望逼得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单小花开始拿起笔, 在孩子写过的作业本背面写起了日记,这离她上一次握笔已有16年之久。由于日久生疏,提起笔来,她发现很多字不会写,只能用拼音代替,还写了不少错别字。
但每次写完之后,她的心都会骤然清亮很多,她感觉如同向知己倾诉,得到了莫大的慰藉。渐渐地,单小花爱上了写作,一有空就写自己的所见所闻,短的一两句,长的两三页。
在一次生病住院、觉得熬不过去时,她写下一封离别信,让医生转交给孩子。
为她看病的医生看后大为感动,治病的同时,鼓励单小花去西吉县文联投稿试试。怀着忐忑的心情,单小花走进了西吉县文联办公室。《葫芦河》杂志编辑李春燕热情接待,让单小花瞬间打消了顾虑。编辑们不仅看了单小花的文章,还将其整理成电子版,在《葫芦河》杂志刊发。
“不到一个星期,我真的在杂志上看到自己写的文章变成了铅字,还得到了300块钱的稿费。”单小花说,她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跳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得到稿费,当时挖蒲公英补贴家用,挖一天才能卖20多元。
自此,单小花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她经常在打工间隙,挤出时间读书写作,她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篇篇散文,那些困苦的经历感动着许多人,这其中就有铁凝。
“铁主席来到我的出租屋,环视了一圈后,拉着我的手,坐到床边,对我说:你的屋子很小,但你的心很大,文学让你走出了小村子和这间出租屋,使你内心明亮,面对苦难你没有倒下,而且活得很有尊严。”单小花说,这对她是莫大的鼓励。
从艰难里冉冉升起的温柔更持久更伟大,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或者锦上添花。
她开始更加努力地去阅读与写作。“我经常半夜三四点起来写作,那会很安静,我写作的状态也更好。”单小花说。她的作品开始越来越多地发表在了区内外的刊物,《苔花如米》和《樱桃树下的思念》先后出版,还成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像单小花一样,在彭阳县,有一个叫王秀玲的农民作家。
1993年,王秀玲初中毕业便回家务农,到了嫁人的年纪就结婚生子。因为家庭困难,小儿子两岁时,王秀玲的丈夫祁国鹏开始外出务工。从那时起,王秀玲对读书的渴望变得更加强烈,她把读书看成她唯一的出路。
山村里没有报纸、书籍,王秀玲唯一能接触到的书是亲戚的课本,便把课本借过来一遍又一遍反复阅读。她很少有机会走出农村,村里人要去县城时,她便托人帮忙买书。2006年王秀玲的小说《葱绿裹着的棒子》在固原市文联文学期刊《六盘山》上发表。
小说不到千字,那是她的处女作。王秀玲开始意识到,自己可以同外面的世界有联系,而不只是一辈子在山沟里默默地务农。
2007年,王秀玲带着孩子来到丈夫身边,开始了在银川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从一名农妇变成了农民工,经历了更加丰富的生活,期间她写下许多篇小说。2024年,她的第一本小说集《收狗的女人》出版,这是她成长过程中最具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
肥沃的文学土壤上,单小花、曹兵、王秀玲、马文菊、李成山……这串名字还可以继续罗列下去。
今年,固原市作协将单小花、王秀玲、曹兵3人命名为固原农民作家“三颗星”,并为他们举办作品阅读分享会暨农民作家创作座谈会。“他们3人曾分别获得《黄河文学》双年奖、宁夏文学艺术奖、诗探索·中国春泥诗歌奖等文学奖,期望通过他们更好发挥典型引领效应,进一步播撒文学种子。”固原市作协主席李兴民说。
据统计,固原市农民文学爱好者逾千人,农民作家的文学作品不断在《民族文学》《诗刊》《中国校园文学》《朔方》《黄河文学》《六盘山》等刊物发表,初步形成了“固原农民作家群”现象。
这是固原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西海固文学发展演进、新时代山乡巨变、作家个人勤奋创作等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已经成为固原这片热土上难得而独特的文学现象和文化现象,成为固原农文旅融合发展的典型案例。
已是固原市文联副主席的马金莲不由地感叹:“我们西海固作家写作,就好像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农民在种土豆一样,全身心地种下去,劳作一年挖出来,作品就像土豆一样朴实无华。我们整体队伍看起来并不着急,作品也不是说拿出来换取物质价值,更多的是在精神上给自己一个很好的支撑。既滋养着作家自己,也滋养着身边的人。”
在“2024年中国文学盛典·骏马奖之夜”颁奖现场,一个来自西吉县的普通作家吸引了全国观众的目光。
他叫马骏,一个仰面写作者。
马骏说:“这世间善美的种子被播种成粮食,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已慢慢长大,这个孩子愿意用一生播种真善美。”这句质朴的话语感动着无数网友。
1995年,马骏出生在西吉县的一个普通家庭。他出生时就得了一种叫脊髓性肌萎缩症的“怪病”。这病会抽走人身上的力气,让人抬不起手、直不起腰、挪不动腿,就像一个“稍微能移动的有思想的植物人”。
从小,马骏吃饭、翻身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小时候,望着妹妹背着书包走出家门,马骏只能呆呆地坐在家门口的青白色石阶上羡慕。他无比渴望能像妹妹一样去学校读书。
在家人的争取下,9岁的马骏终于上了小学。但自此,父亲打不成零工,每天要负责把马骏抱上自行车送到学校,再背进教室,就这样风雨无阻接送了他12年。
马骏是个有骨气的人,他也无比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为了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上学时,他甚至不敢多喝水,生怕需要上厕所而给身边的人造成不便。
2007年,马骏的弟弟出生时,因拉伤神经导致右半身瘫痪。看着弟弟,马骏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到了弟弟上学的年龄,父亲每天抱着马骏读高中,母亲则每天背着弟弟去小学,家里的日杂门市部时常关门,生活变得更加拮据。
2016年,马骏考上大学。可现实无情地摆在面前,去上大学,父亲就得陪读,这个家将无法运转。马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作出了最痛心的选择——放弃上大学。
那段时光是马骏的至暗时刻,那时的他怀疑“活着的意义”。
他的状况,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年末,马骏的父母“刷爆”信用卡,花了两万元给他买了台电动轮椅。带着惊喜和不安,马骏坐上轮椅,用手指拨动挡位,第一次有了“自由移动”的能力。
在一次读到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后,马骏受到了启迪,他决定写出自己的故事。他去街头看大爷们下象棋,去体育场看少年打篮球,也去图书馆遨游书海,马骏发现,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新鲜……
回到家,马骏把他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他家附近有一棵柳树,他常在树下读书,便给自己取名“柳客行”。不知不觉间,马骏写下很多散文、小说。
偶然的机会,马骏结识了西吉作家王雪怡,鼓励他、引导他,并带着他认识了更多作家。
2019年,马骏的第一篇散文《静夜思》在《宁夏文艺家》发表;2021年,马骏登上《六盘山》期刊新人专栏;同年,获得“西吉县文学新秀奖”;2023年年底,马骏的散文集《青白石阶》出版。
今年,马骏获得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荣获“文学骏马”的美誉后,马骏以文学界新星的身份受到各大媒体的关注与赞誉。“马骏现象”也成为群星灿烂的西海固文学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颗新星。
像马骏一样,在隆德县张程乡,20岁脑瘫少年咸存福在父亲的帮助和鼓励下,书写着“飞驰人生”。在彭阳县综合福利中心,还有一个叫魏金柱的坐在轮椅上写作的少年。
他们代表着一个身残志坚、勇敢追梦文学的“90后”作家团体。在固原市作协的积极推动下,以马骏为旗手和领军人物,与魏金柱、咸存福一起,成为引人注目的励志作家“三颗星”。
在固原,文学的庄稼不仅长在社会上,也长在校园里。
在宁夏师范大学,大学生文学作品原创征文常态化开展;在固原五中,本土作家、教师高丽君发起的“西海固文学后备力量培训基地项目”落户并培育了一大批文学新苗;在西吉四小,“春苗文学社”践行着“文学教育从娃娃抓起”理念;在原州十一小,每周会组织开展一次“西海固作家课后辅导”活动……这些“种子”和“幼苗”,持续推动着固原文学事业薪火相传、长青长存。
回看固原文学作家队伍,他们整体上经历了一个由个体到集体、由游击作战到“集团冲锋”的过程,最终形成一支相对稳定且具有一定规模的创作队伍。这支队伍涵盖了各行各业,既有大学教授、教师、医生、公职人员等,也有农民、个体户、手工业者、自由职业者等新文艺群体,呈现出老、中、青、学生接力奔跑,“文学爱好者、作协会员、作家诗人、骨干作家”百花齐放的“阶梯式”发展特点,大家共同携手,共建文学高原,绘就出璀璨夺目的固原文学百花园。
突围,向新时代文学高峰大步迈进
固原是精神的高地、文学的富矿。
2016年5月,中国作协“文学照亮生活”全民公益大讲堂活动在西吉启动,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开讲第一课。这是一场旨在让文学走出圈子化、沙龙化、精英化,让作家接地气、贴时代、入大众,从而真正让文学服务社会与人民的活动。
在听取固原作家代表马金莲、高丽君、单小花、康鹏飞、牛红旗等人的发言后,铁凝感慨地说,中国文学在西吉有着最茁壮的庄稼,这里是文学的大粮仓。有了文学的浸润,西吉这块土地并不贫困。具有巨大文化力量的土地,在未来是有竞争力的。
如何不辜负铁凝这般期待?
一股自上而下的力量,正唤起文学爱好者自下而上的奋发图强。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毛主席一首气壮山河的词篇《清平乐·六盘山》,让六盘山被国人所熟知。
六盘山脚下的固原,由市文联主办的《六盘山》,也走到了42岁。它已连续发行242期,近百名作家300多篇(首)原发作品被《小说选刊》《散文选刊》《诗选刊》等全国重点文学期刊选载。
正值壮年的《六盘山》,带着他的5县区文学刊物姐妹,团结和引导着木兰书院、萧关文学社、校园文学社等文学力量,夯实固原文学作品繁荣发展的“1+5”主阵地,共同推动着群众性文学创作蓬勃发展。
作品上一次本地刊物,是一代代固原文学人最初的目标。多年来,这些本地刊物编辑始终充满热情,张开怀抱,迎接更多本土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在此基础上,固原已有超过200名作家在国内各大期刊发表作品。
新时代需要怎样的文学作品?作家该如何突破自己的局限?
今年8月,宁夏文学艺术院“名刊名家”(《朔方》第21期·固原)改稿班在固原举行,就答好这一时代之问,解疑答惑。
那几天,来自国内6家文学名刊的编辑与固原作家面对面,就固原作家的多部作品进行深入交流,分享修改意见。像这样的全国顶级文学期刊编辑到固原传道授业场景,在固原已是常态。
“请进来”也要“走出去”。固原积极推介作家参加全国各类文学培训班,帮助作家提升创作视野、创作思路、创作技巧。
与此同时,我市建立了“西海固文学作家作品库”,首批纳入168名作家作品,搭建着作家作品与市场的双向交流平台,并与地方刊物合作推出“固原诗人”等专题特辑,结集出版了《文学固原》丛书、《西海固文学丛书》《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作品专集》等,拓展本土作家作品的读者群体,提高西海固文学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西海固文人‘相亲不相轻’,前辈编辑和作家对草根文学爱好者总是倾囊相授。”这是每一位固原作家的深切体会。
单小花出书时,宁夏作协主席郭文斌和马金莲分别为其作序。“书里的内容大多在《六盘山》杂志发表过,我们如数家珍,她出书了,我们比她还高兴。”马金莲说,每见到一个突然出现的文学爱好者,第一眼,是惊喜!此后,大家会更多关注他们,为他们提供培训、交流等机会和平台,帮助他们成长。
从中国文联、作协到宁夏文联、作协,再到基层文联、作协、各级宣传文化部门,还有许许多多社会力量,大家共同拧成一股绳,持续创新创设更加有利于作家脱颖而出的良好文学机制和氛围,共建着美美与共的文学百花园。
如果说,这种发展格局是自上而下的,那木兰书院的发展则代表了另一种自下而上的文学反馈。
位于西吉县吉强镇杨河村的木兰书院,建筑古朴典雅又不失现代感,交织着脉脉乡愁和缕缕书香。
2019年,一个叫史静波的文学爱好者辞职返乡,创办了木兰书院。他有一个宏伟的计划,联合全国各地作家,特别是西海固作家和本地农民文学爱好者,共同创建面向全国的文学创作交流和基层群众公共文化服务平台,将文学品牌转化为推进乡村振兴的现实力量。
5年来,依托当地独特的文学资源,木兰书院推动“文学赋能乡村振兴”实践,主动联系全国各地作家,打造文学创作交流平台,举办各类文学活动和教学研讨会,以及文学讲座、艺术展览、诗歌朗诵等,丰富当地群众的文化生活,推动“文学赋能乡村振兴”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践,吸引了众多作家和游客前来参观学习,为文化旅游事业和民族团结进步注入了新的活力。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全国各地先后有1200多名作家陆续走进书院采风和创作。这些采风、创作、交流活动为乡村引入了优质文化文学资源,形成了浓厚的文化文学氛围,丰富了当地的文化建设内涵,为乡村振兴注入了新的文化动能,同时也推动创作回归泥土与人民,实现了文学与乡村振兴的双向赋能。
因为木兰书院的存在,昔日偏僻的小村庄,变成了众多作家向往的精神家园和文学福地,木兰书院、“文学杨河”一时成为极具关注度和影响力的热门话题和文学现象。
史静波介绍,木兰书院聘请了40多名当地农民文学爱好者,经常性开展文学研讨和改稿会,建立了区、市、县三级作协会员与农民文学爱好者结对子帮扶机制,辐射带动了36个村300多名乡村文学写作者,驻院农民作家完成散文、小说、诗歌手稿200余万字,已出版文学著作6部。
如今,木兰书院已是自治区、固原市、西吉县文创基地,自治区社科联科普基地,自治区教育厅劳动教育基地和西吉县文史资料采集基地。
但是请注意,如果你认为固原的文学氛围只在这些固定的场所,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不妨走进固原作家的朋友圈看看。
只需一句关于文学活动的号召,大家纷纷转发,一场活动便吸引了众多熟悉的、陌生的好友光顾。
冬日,寒意浓浓。一场别开生面的作品分享会在隆德县张程乡张程村咸存福家的小院里举行。
20岁的咸存福,因一场高烧让出生仅6天的他成了脑瘫。他爱读书,书籍是他烦闷时的慰藉,给予他无声的陪伴和力量。在父亲的鼓励下,咸存福尝试用电脑写文章,渐渐学会把想法变成文字并发表在自己创立的微信公众号上。
为了帮助这个从阅读中不断汲取力量成为一名青年作家、托举那双行动起来并不灵活的双手开辟出自己的一方天地,固原市文联、作协、萧关文学社等单位和社会团体携手举办了一场以“雏鹰展翅文思涌 精神丰沛逆风飞”为主题的咸存福文学作品分享会。
得知消息后,《民族文学》副主编杨玉梅特意发来祝福,鼓励咸存福多观察生活、多体味人生,将个人的经历融合在时代发展中,不断从生活中汲取创作资源,通过朴素的语言和生动的形象传达出一代人的思想与情感,在文学之路上越走越好。
冬日的农家小院,干枯的树下,一张张拼接整齐的长桌两侧,坐满了参加活动的社会各界人士。饱含情感的朗读声回荡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院,也温暖着在场观众的内心。
咸存福不由得感慨:“古人有男子二十而冠的说法,今年我正好二十岁,这次作品分享会算是大家为我举办的‘加冠礼’。以前总是因为没有知音而烦恼,现在,我这个孤独的‘码字者’已然不再因为‘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而感到痛苦、失落、恐惧。有大家的支持,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也会挺直腰板,逆流而上。”
作品分享会“盛况”在参与者的朋友圈中以各种形式发出,立即引起广泛关注,鼓劲加油、点赞助力,传递着满满的正能量。
不断扩大工作覆盖面,延伸联系手臂,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文学爱好者及作家群体,用全新的政策和方法团结、吸引他们引导他们,成为繁荣固原文学的有生力量,这是新时代赋予固原各级文联、作协的使命责任。
在文学新人不断涌现,文学作品频出的今天,固原作家该如何突破自身,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多年来,身为固原市文联副主席的马金莲高频创作,以身作则去“打样”。
经过十多年创作,马金莲长篇小说《亲爱的人们》今年正式出版。随着作品研讨会在北京召开,新书在各大平台上架销售,全国的读者不仅看到了“羊圈门”外的新固原,也看到了固原作家写作的新变化。
写什么?广袤大地、朴实人民、火热生活为作家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
2021年清明节前,固原二中和弘文中学2000余名师生往返54公里,徒步前往彭阳县任山河烈士陵园扫墓。当时,这项活动已经坚持了26年。但那年,又有些不同,气温骤降,风雨交加。当媒体将孩子们在泥泞中勇敢前行的视频发到网上后,全网沸腾了,网友纷纷留言为孩子们打气。
固原诗人王怀凌被孩子们的精神深深感动,作诗一首——
“允许天降雨雪
道路泥泞
允许孩子们走出书斋
用脚板丈量54公里的坎坷人生
天不亮就出发
世界何其辽阔
山高水远
允许举目无亲
允许痛
允许泪
允许跌倒了再爬起来
允许大手拉小手
无数双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每一根指尖都传导力量和爱
允许草木摇摆
大树目送小树
山花一路陪伴
明媚前程
允许担忧
允许欣慰
允许雨水与汗水胶着的钢盔铁甲
允许我在窗后坐卧不宁
允许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小
越来越大……”
彭阳县交岔乡关口村,有一个叫曹兵的农民。种地、写诗、照顾年迈的父母,组成了生活的全部。
曹兵的诗纯净自然,很有灵性。在一首诗作《天将晚》中,他这样写道:“夕阳西下是惯用的比喻/晚霞在收拢黄金的翅膀,万物回归本色/一天仿佛一瞬,蚂蚁并没有在原地打转/菜园里,辣椒,白菜,黄瓜都有向上之心/风从原路吹来,一个人有了旧痕迹。”诗发到网上后,网友纷纷点赞评论。
在李兴民看来,固原作家有“鸿儒”也有“白丁”,文学创作正实现着双向赋能。各个层面的作家更需要我们用平视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以在场者身份,采写的那些带有生活味、乡土味的作品,记录着时代,冒着热气,更值得我们敬重与细细品读。
2023年5月,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张宏森率中国作家协会调研组来宁夏调研。在调研期间举行的座谈会上,张宏森指出,宁夏文学乃至西海固文学已经处于文学高原之上,但宁夏作家仍要胸怀大志,脚踏实地,自信奋进,向着更高的文学高峰攀登。
一同调研的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李一鸣也发出感叹:“固原是文学的胜地,创作的宝地,作家的福地。”
在这片福地上,500多名作家长期坚持文学创作,现有中国作协会员45人、区级会员128人、市级会员262人、县级会员276人。持续推出了一批精品力作,200多人次出版了350部个人作品集、小说、诗歌、散文、评论、报告文学等,诞生了《清水里的刀子》《吉祥如意》《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青白石阶》等精品力作,10余人获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茅盾文学新人奖、鲁迅文学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文学大奖。
在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十周年、习近平文化思想提出一周年之际,固原作家深深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书写着时代之变,不断种下更好的精神食粮,完成着自身突围,向新时代文学高峰大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