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家洼的红梅杏
2017年春,风卷着黄土,抽打着欧家洼最后的残垣断壁。人都搬上塬了,留下这片死寂的沟壑,像一道溃烂的疮疤。
硷畔上,四奶奶裹着褪色的蓝头巾,脸皱得像风干的核桃。来喜走过废弃庄道上的窑洞,四奶奶喊道:“娃,庄户搬空了,水窖干了,连狗都不叫了……这庄子,基本死了。”声音干涩,像枯枝刮擦着龟裂的土地,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她身后坍塌的窑洞,像空洞的眼窝,漠然注视着苍穹。
来喜没说话。他蹲下,抓起一把黄土,捻着,细碎的沙尘从指缝簌簌落下。这土地,真死了吗?他看见爷爷的背影曾嵌进这陡坡,看见自己年少时在沟底疯跑扬起的尘土……死?不!土地只会沉默,或者装死。一个念头,像被风沙磨砺的石头,硌得他生疼:种树!种红梅杏树!
六百亩荒坡,一棵棵栽下树苗,一滴滴浇下活命水,羸弱得像初生的婴儿。第一年种下的树苗,被瞎瞎(土话音为“哈哈”)啃树根,活了一半。第二年重新补栽。夜里,他躺在窑洞的土炕上,脑子里爬满四奶奶那句“庄子死了”的回响。
苦难如期而至,且变本加厉。第三年春,杏花初绽,一场倒春寒突袭,凛冽如刀。漫山粉白的杏花尽数冻僵。侥幸存活的树刚挂果,拳头大的冰雹又砸了下来。噼啪乱响,杏子七零八落,嫩枝折断,残叶狼藉。风暴过后,天地死寂。
土地给了人最冰冷的嘲弄。
2025年夏,风依旧掠过欧家洼的沟壑梁峁。只是这一次,风中裹挟的不再是沙尘的呜咽,而是沉甸甸的甜香。
六百亩红梅杏树,丰收了!
累累红杏压弯了枝头,饱满的果实映着高原炽烈的阳光,红得耀眼,像无数跳跃的小火苗,点燃了沉寂多年的荒山。这红,是血浸泡过的,是泪浇灌过的,是风沙磨砺过的,是从绝望的黄土地和冰雹的废墟里挣扎出来的最滚烫的生命力。
来喜摘下一颗熟透的杏,轻轻一掰,金黄的果肉离核,汁水丰盈。他咬了一口,那极致的甜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这片土地的微涩,瞬间在口腔炸开。这甜,穿透了喉咙,直抵心窝,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胜利感。
四奶奶坐在硷畔的老地方,瘪着嘴,慢慢嚼着一颗红梅杏,望着那漫山遍野的红梅杏,像个哲学家喃喃自语:“这庄子,又活了。”
土地仍然沉默着,但这一次,它以漫山遍野燃烧般的红,宣告了自己的复活。(作者:欧阳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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