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建宁
推门而入,鞋堆半地,突然就想起一些关于鞋的往事。
小时候穿的鞋都是母亲做的布鞋。土墙庭院,宽敞通风,土坯房的外墙上张贴着一块块用碎布头拼接黏合而成的布坯子,猛然一看,就像一幅幅或白、或蓝的图画,给单调的墙体增添了些许色彩。虽说是泥墙,但光滑平整,刷过一层浆糊后,布坯子就牢牢吸附在墙面上,经风吹日晒,通体干透后,自然脱落。这时,母亲将布坯铺在炕上,依鞋样剪成一沓,再一层层粘成有一定厚度的鞋底,最外层包裹上白布,置于炕席下,过十天半月,压瓷实后,便穿针引线,打结缝合,谓之“纳鞋底”。粘成的鞋底要经得住踩踏,耐得住磨损,当然要做坚固。鞋底太厚,须戴一个针箍,将大针从鞋底一头顶过去,甚至还要用到锥子。针穿过了,就要用力拽拉。此时,绳、布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睡梦里,时常被母亲纳鞋底的声音吵醒。当年,一大家子的鞋均出自她一人之手,母亲哪敢懈怠,只好把睡觉的时间都用在做鞋上。每逢过年,为了给我们姊妹赶制新鞋,母亲披衣坐在炕头,彻夜不眠,“刺啦、刺啦”地纳鞋底。
一件成型的鞋底,粗看不过是一些密密麻麻的绳结,仔细一瞧,行距、间宽排列分布得疏密有致、均匀整齐。有特别用意的鞋,比如姑娘送给心上人的鞋,鞋底更是纳着各种花型图案,像一件艺术品。
相对于纳鞋底来说,做鞋帮就简单一些。当时鞋面布料大多用的黑条绒,这种布料结实、受看。制鞋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合起来,鞋帮和鞋底尺寸要吻合,不然就缝不到一块。母亲有一次缝合鞋底和鞋帮时,即将大功告成,可临了就差那么几针,却怎么都缝不上,急得她面红耳赤,汗如雨下。好在有奶奶帮忙,一个用力拽鞋帮,一个用锥子钻眼,连挤带压,才把最后几针缝妥。
小时候,很少买鞋,记忆中父亲只给我买过一双塑料凉鞋。记得有一位同学,上学时曾脚蹬一款“回力”牌高帮球鞋,很让我羡慕。要知道那时只有镇上打篮球的运动员,才穿能护住脚踝的高帮鞋。时至今日,我在商场里闲逛时,碰到“回力”牌球鞋,仍忍不住拿在手里端详一番。过“六一”,学校组织体操方队,服装要统一,老师要求穿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衣服好办,可以借,鞋却无处可借。无奈,只好站在后排滥竽充数。每次表演体操,看着同伴穿着新鞋,精神抖擞,动作舒展大方,自己一抬腿,一双旧鞋脏兮兮的,觉得很难为情,只盼着表演快点结束。
上了高中以后,家里条件好一些了,就开始买鞋穿。等自己挣钱了,买鞋穿就更随意了。渐渐地穿母亲做的鞋;就成了一份遥远的回忆。这些年,自己拥有的鞋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家里的鞋柜也越做越大。市面上鞋的种类和款式多得就如同《红灯记》中铁梅的表叔“数也数不清”。现在年轻人,穿鞋尤其讲究,不仅要舒适,而且要时尚。当中学老师的妻子说,个别高中生穿的鞋都是限量款。前些年,女儿在北京工作,我帮她搬家时,在路上和搬家公司的司机闲聊,向他抱怨女儿的东西多,这位山东大汉听了不以为然,说他给一个单身女孩搬家时,仅鞋就装了一小货车。
上世纪八十年代报道的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的夫人伊梅尔达,藏有皮鞋、凉鞋、胶鞋、旅游鞋、运动鞋、网球鞋等3000多双。这件事,即使过了40年,仍令人咋舌。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鞋断然不会有如此之多,但如果我们买鞋不加节制,也会成为累赘,凡事有度,穿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