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繁花,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儿时开满后院的那片黄花。爷爷在世时,每天悉心浇灌,让这片黄花成了家里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
爷爷什么时候在后院栽的黄花根?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年黄花的清香飘满后院时,我已上小学一年级了。
自从有了这片黄花,我家后院每年夏天,绝对是治愈心灵的清凉之地。
后院东北角有两棵杏树,杏树的右前方长着一棵高大的椿树,在杏树脚下和它斜对面是两排面对面生长着的黄花。盛夏时,后院既是纳凉的好去处,也是吃杏子、摘黄花、躲清闲的好地方。满树的杏子,在似火的骄阳下犹如无数颗小金豆镶嵌在绿叶间,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摘上几颗坐在树下阴凉处吃一吃,满口甜香,消暑解乏。根系相连的黄花,碧绿的细叶状如兰花的叶子,从绿叶中长出一根根笔直顺溜的绿秆,每根秆的头上都长着好多黄花苞,有着王冠般的气质与风姿。盛开的黄花,色泽明黄、娇艳美丽、清新脱俗,好似阳光的微笑,令人赏心悦目,心静而神爽。
得空,除了吃杏子,我更喜欢去后院里听风吹黄花叶的声音,刷啦啦、刷啦啦……有音乐的节奏,有田园的情趣,更有花香的味道。
黄花不仅颜值高还能当菜吃。每到黄花开时,看着一排排嫩黄的花朵,爷爷总是不由自主地念叨一番,黄花菜是个“富菜”,能炒肉能凉拌。那时候我还小,虽然不懂爷爷所说的“富菜”是什么,却将爷爷的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也对黄花愈加偏爱。
确实,鲜黄花、嫩韭菜和菜花炒着做面饭,又好看又好吃,奶奶做的黄花面就是最好的证明。因劳力少,每年收麦时节,家里通常要叫“麦客”来收麦,“麦客”干活,主家要管饭。奶奶在家做饭,爷爷负责往地里送饭,我是爷爷屁股后面的“小跟班”,情愿了帮着拿筷子,不情愿了啥也不干,只管跟着跑一趟。
爷爷担着饭,疾步往地里赶,到了地头吆喝两声“饭来了”,“麦客”们闻声放下手中镰刀,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围拢过来。爷爷麻利地拿出碗筷,一个个盛好饭,客客气气地用双手递到他们手中。“麦客”们接过碗,三下五除二一碗饭便下肚,每人两三碗,不一会儿半桶面见了底。吃完了,他们才顾得上向爷爷确认饭里的是不是黄花,并一个劲地夸赞说黄花面饭好吃。我站在旁边,被风吹散的香味直钻鼻子,嘴里似乎有咽不完的口水。
黄花的繁殖能力强,栽一丛会繁殖无数丛。吃不完的黄花晒干储存起来,留着过年过节吃。说到晒黄花干,我就“头疼”,爷爷说,晒的黄花要趁花将开未开时采摘,这样过了水的黄花能拧紧、不易散。爷爷奶奶他们要忙田里的事,这样的小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的手上。然而,可气的是,有时需要大中午或下午正热的时候去摘,否则黄花就开了。对于睡意正浓的时候“被迫”起来摘黄花这件事,尽管心里不爽,但也没办法,于是,我便趁家人不注意在后院的阴凉处铺了张草席,摘累了就躺下歇会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就会立马起来继续摘。如此劳动下来,一篮子黄花我大概需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以至于奶奶提前在锅里烧的水开了好久就是等不到黄花,直至奶奶喊着追寻来,我才慌忙提着篮子往出跑。
拧着晒黄花也会遇上淘气事。焯过水的黄花失去了“青春”颜值,变成了我手中可随意拿捏的“软面条”。筛子、盘子都是晾晒黄花的好家当,拧成“麻花”的黄花,需一条一条地摆在筛子或盘子里,放在太阳底下晒。在晾晒的过程中,太阳斜到哪里,晒黄花的筛子或盘子就得跟到哪里。晒黄花还得做好防风、防猫、防雀这“三防”工作。记得有一次,我撵着太阳的步子挪动盘子刚坐下,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花猫,它大步流星地在墙头上走着,丝毫不顾忌晒在墙角柴垛上的黄花。担心它打翻盘子,我便站起来留神它的去向,可这只聪明的猫咪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然后闪电般从墙上一跃而下,果不其然打翻了盘子。闯了祸的猫不仅没有悔意,还略带挑衅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逃之夭夭。类似这样的事情在晒黄花时经常发生,虽然令人头疼不已,但却很有意思。
爷爷离世后,后院的那片黄花一年不如一年茂盛,再后来随着母亲搬离老院子而枯萎。尽管如此,走出家乡的这些年,我时常怀念儿时与黄花有关的那些趣事,这种怀念就像一颗种子,牢牢地扎根在我的心里,使我的内心更加宁静、祥和。(作者:高晓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