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顺恒
夏日村庄的清晨是最心平气和的时候。燕子是起得最早的鸟儿,在村庄格外清幽的当间儿,燕子带着划破寂静的叫声,一只、两只、三只……成群穿梭在带着凉意湿气的空气中,声音空灵而悠远。麻雀是比较懒的鸟,只有等到太阳升起,才叽叽喳喳呼朋引伴地群聚枝头,七嘴八舌,似乎在讨论一天的活动计划。忽而嘈杂骤停,一两秒之后群雀齐飞,飞得一干二净,只有在晨曦中摇曳的树枝证明它们曾经来过,村庄复又安宁。不一会儿,“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鸟不紧不慢地登场,它们似远似近,不知身居何树,也不知几只几对,也是最神秘的鸟儿,不仅仅是因为有关它们的传说,还有它们难得一见的身影,有时只闻鸟翼扑闪的声音,循声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身。
太阳是万物的王者。它先以万箭齐发般的光束穿越山巅林间,继而以势不可挡的光亮扫净黑暗和仅有的微凉,接着用滚烫的大手罩向天际。这时,喜鹊扇动着翅膀在林间来往,落下时尾翼上下一闪一闪的,它们此时角色不是报喜的主儿,而是觊觎谁家鸡窝里待收的蛋或屋檐下挂着的腊肉,还有出壳不久的小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它们错失了收获的时机,只能想些歪主意。
农家村舍起得最早的是家中的长者。老爷爷点火生起小炉子,只为清晨那几杯苦涩烫嘴的罐罐茶。柴火不是太旺,烟熏火燎青烟升腾,黝黑的炖茶罐罐在炉火中上下移动,茶水冒着热气,泛着泡泡,炉火周围烤着黄脆的馍馍,吸溜吸溜喝着酱黑色的热茶,这是老人们能提神一天的“咖啡”。咬着馍馍,抽着旱烟,完成他们早晨必需的三样“功课”。老奶奶早起不吃不喝不洗不漱,背起背篼揽粪背草,先煨炕续火,再烧水准备早餐,然后边洗漱边两声三遍叫醒年轻的孩子。牲口圈里的牛,望着空空如也的牛槽哞哞叫个不停,饥饿的驴、马在圈里心急火燎地转来转去,时不时用头去拱圈门,它们都希望引起主人的注意,鸡、羊、猪也都等着要喂,农家一天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麦黄在即,有许许多多的事儿等着准备。经过几个月的冬冻春干,麦场已松散覆尘,前一天微雨过后,正是平场紧场的最佳时机。先赶着牲口在麦场里转圈踩实,再赶着羊群来来回回踩平,最后用碌碡压平压紧,经过精心平紧的麦场,就像“新筑场泥镜面平”那样平坦光滑,轻易扫不起土蹚不起泥,静待收麦入场。麦场,很快就又成为镌刻农民们辛勤耕耘、堆积收获的地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麦收是对众多农具的大考,一定得赶进城或赶集的时候,去农资市场,买几条麻绳,买几把扫帚、木镰、木杈、木锨,镰刀刃子更要多买几副。买回来的农具还要经过加工、处理,用起来才更得心应手。看着置办齐全的农具,老人们不再念叨,不再骂儿女们不会务农持家过日子。
紫花苜蓿此时花开得正艳,秆嫩叶茂,夏风吹过,像一片蓝绿色的海洋翻滚。退耕还林还草以来,大部分山地丘陵,地埂闲坡都成了草木的乐园,牲口的饲草遍地都是。麦收开始之前,牲口们天天饲草丰富,日日不重样,就像人的丰盛过年。苜蓿顶饲料,经验丰富的饲养者给牲口配上苜蓿,让它们吃得更好更饱。
六月,阳光正好。村庄色彩斑斓,在蓝色的天幕下,以黄绿为主色调的画卷一帧一帧地展开,色彩是明艳的,线条是分明的。绿的是山坡,是田埂,是秋田的玉米、谷子、糜子、土豆等等,它们是边框,是配色,而镶嵌在画卷中心的是黄灿灿的暖色,是麦子,是麦浪,它们连成块连成片,没有边边角角的填充,那些旮旯是留给秋田的。放眼望去,秋田、麦田、绿树、草地黄绿相间,村落点缀其中,像大海中的帆船在色彩的浪花中保持着一份从容与安定,那是夏日田地的守望。被金黄的麦浪簇拥着的村庄,是殷实的;被麦黄盈目着的农民是幸福的。
走进六月,就是走近收获。经历过耕耘与播种、经历过风雨与烈日,汲取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这时的麦秆挺直了腰身,麦穗充实而饱满,麦芒伸开直插天空,像振臂欢呼成功的得胜者。风吹麦浪,喜悦与幸福一起翻滚,“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不管骄阳似火,只管汗如雨下。
麦黄在夏,快来收割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