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高考,今又高考。自己的高考已过去30多年了,但高考的一些酸甜苦辣依然记忆犹新,清晰如昨。
1987年,我参加高考,考试时间是7月7日至9日三天。第一科考的是语文,早晨进考场的时候天气阴沉,考完试走出考场时大雨滂沱。那时西吉县城的街道还很破旧,饭馆都集中在农贸市场对面的几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我和社长、明武几人冒着大雨,踩着泥泞跑去吃饭,到了才知道,各个饭馆早已人满为患。几人只得从西到东,走遍了县城的街道,依然没有买到一碗饭。眼看着离考试时间近了,只好回宿舍喝凉水吃干粮,紧接着准备下一场考试。第二天上午考数学,考完我和几位同学对答案,不对不要紧,一对就奔溃。由于压力太大,过于紧张,三道直接写答案的填空题在最后约分时出错了;一道利用三角函数计算的应用题也错在了最后的化简运算上。因为自己的失误少说丢了十多分。在高考的考卷上,半分都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我却在决定人生命运的考场上出现了低级失误。高考是一个人的战争,而在这场战争的第二次战役中我输在了自己脆弱的心态上、输在了自己的马虎大意上。下午的英语考试,我几乎在考场上梦游,数学考试失误的懊悔和沮丧把大脑填得满满的,好像无数烟花在脑中爆炸,五颜六色的光圈由小到大,由大到破,“轰”、“轰”、“轰”一声接着一声,一浪接着一浪。眼前试卷上的英文字母也变得歪歪斜斜,面目狰狞,一会儿又变幻成了数学上的公式和图形。我试图放下包袱集中精力答题,但越急心越乱,直到最后的半小时才匆匆把答案胡乱填上去了事。休息了一晚上,调整了心态,第三天考历史和政治时还算发挥正常。
考完试,我做贼一般偷偷溜进学校,卷起铺盖逃了。不忍心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六年的校园,那里曾留下了我许多的欢乐或忧伤,那里是我的梦想起航的地方,洒下过自己奋斗的汗水。我更不敢面对那些默默付出了三年并对我们寄予了厚望的老师。
回到家里,我不想把自己狼狈的考试经历告诉家人,只说考不上,分数还差得远。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仔细地估算了一遍又一遍。数学已经失误了,如果不要放弃英语还是有机会的,但有那么多的如果吗?我就更后悔了,不仅仅后悔数学的失误,更后悔对英语的敷衍了事。那种后悔无法用言语形容,人都说把肠子悔青了,我简直是把肠子给悔烂了、化脓了!我只有把满腹的懊恼和悔恨发泄在农活上,拼命地拔豌豆,拼命地割麦子,有时手被镰刀割破流血了还浑然不知。干活时,远远地躲着父亲,不敢面对父亲那因为失望而阴沉的脸,只有吃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老父亲的责骂像刀子一样扎心,我每天都把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叹息和着饭一同吞下肚里。
8月1号,考试成绩出来了,但我不敢去看。到了8月5日,家里的麦子也割得差不多了,我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学校。大多数考生的分数条子都拿走了,剩下没拿走的几个都是和我一样不敢来取的。我小心翼翼地找到了自己的分数单子,一看上面的分数是358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时本科、专科、中专一条龙录取,最低分数线是315分!尽管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尽管没有认真作答英语,尽管自己三年来起早贪黑地付出没有换回等价的回报,但分数总算上线了。对我们农村的孩子来说已经跳出了农门,命运开始发生了改变。这能给多年来含心茹苦供养我的父母有一个交待,给辛勤付出的老师们有一个交代,给自己多年来忍饥挨冻、起早贪黑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有一个交代。霎时,我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托举着,差点跳了起来。
一个月来像磨盘一般压在心头的懊悔、沮丧一扫而光,我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空荡荡的校园显得那么亲切,有一种张开双臂拥抱一切的冲动。揣着成绩单走到街上,感觉所有人都在对着我笑,忽而又担心是不是合分的工作人员把我的分数合错了,加多了?要是核对下来再减去几十分咋办?到运输公司门前的一棵松树下,我蹲下身,在地上画着算了一遍,还是358分,准确无误!这才彻底放心了,跑进附近的小饭馆花一元五角钱吃了一碗炒面片,薄薄的面片儿、小小的肉丁儿、红红的辣椒丝、绿绿的青菜叶,层次分明、红绿相间,那个香啊!这可是我长到20岁第一次吃炒面片,原来炒面片是如此好吃!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远处的山峦、村庄在橘红色的晚霞之中显得静谧、安逸。站在老家的梁顶上向下望去,上沟垴的清水泉依然不紧不慢地流着;刀背岭下面的草滩黝黑黝黑的;李子树地的荞麦花一片粉红;房前院后的大树把屋舍院落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家屋顶上的炊烟越过树梢悠悠地向天空飘去。一切都是原来的老样子,一切又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明媚、亲切、可爱了。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村庄,也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生活了20年的山村原来如此美丽、如此迷人!
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了固原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作者:马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