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是天空养育的文字,灯是生长在大地上仰望的眼眸。
雪打灯,是一首诗。
雪来时,天空是一只倾斜的银碗,雪花从银碗里纷纷扬扬地落,从远山之外弥漫而来。村庄安静地守候着,像母亲的守望,立在门前的槐树下,向着远山张望。村庄也是生长在大地上的母亲,历经生命沧桑,却经年地坚守着,坚守着一场雪的到来,尤其是在深冬腊月时节。
腊月时节,村庄已是一片喜庆。
你看,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早已打扫干净,单就那足有一人高的柴垛,方方正正,瓷瓷实实,堆垒得整整齐齐。场院里的草垛、鸡舍、牛圈更是清理得干干爽爽。门楣之上,早早地挂起了红灯笼。庄户人家的大门头开阔、方正,棱角分明,红灯笼分挂两边的勾檐上,红红火火。有人家除了门楣之上悬挂红灯笼之外,也在门前的杨树枝柯间悬挂几个滚圆硕大的灯笼,为的是一份热烈、一份喜庆。
雪如期而来,北方落雪多是深冬时节。
暮晚时分,洋洋洒洒的雪花说落就落,像是跟随暮色一道而来,这时候,家家户户已然点亮了灯火,门楣之上、高树之上的红灯笼必是点亮着的,灯光经了灯笼纸的过滤,红红晕晕,氤氤氲氲,散逸着几分迷离,几分淡淡的隐逸。大朵大朵的雪花斜斜地落着,落在随风摇曳着的红灯笼上,窸窸窣窣,极有韵致。起承转合,若是一首诗,有急切的流转,亦有低缓的应和;抑或是谁人弹拨而出的谣曲,散散淡淡,复又毕毕剥剥,吟唱着,回环着。
观雪的人,此刻围炉而坐,烹一罐茶,烧茶的间隙,隔了窗玻璃斜斜地望,望雪花弥漫,望灯火迷离。间或里,想一些旧了的故事,一些走远了的人,而后端起茶杯,深深地吸溜一口,那茶香仿若跌落喉管一般,在体内荡漾开来。
这时候,孩童们还在村巷里奔走着、追逐着,此起彼伏地呐喊着,似乎一场雪的到来就是给了他们自由的天地,他们总是变换着花样,要把一个雪夜的时光玩出丰富多彩,玩出迷离幻变。夜渐深,他们在村巷口挥手道别,说着明日相聚的话,高树上的灯光落下来,纷扬的雪花落下来,发际间,衣领间闪耀着扑朔迷离的光晕,将他们的笑脸幻化成一幅幅五彩斑斓的画。
活动广场上的妇女们还在联袂起舞,借着灯光,雪花晶晶莹莹地落着,像是织起的洁白的帘布,一层隔着一层,舞姿在灯火里灵动,雪花在灯火里灵动,当然,还有那弥漫洋溢的音符,隔了雪花的帘布跌宕着。落雪的腊月冬夜是温暖的。
独居一室的人,此刻斜倚在藤椅间,翻卷着一册旧书,旧书有旧气,古尚、古雅,淡雅的文字适合在雪夜细细品咂,文字里的故事回环往复着,在一遍遍的条分缕析里渐次明晰,而后是长长的呼吸。雪花落着,落在窗棂上,簌簌作响,雪粒是跳转的文字,让手捧卷册的人多了一份遐思、一份挂牵。
夜深了,村庄在灯火里睡去。
醒着的,是雪花,是雪花里散漫的灯火,还有游走着的梦。
雪打灯,如一幅画,旖旎亦雅致。(作者:任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