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资源不仅是水库、‌钱库、‌粮库，‌还是碳库。‌林权制度改革，‌特别是集体林权制度改革，‌被视为中国农村经营制度的又一次重大变革，‌对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乡村振兴、‌建设生态文明具有深远的影响。彭阳县是全国退耕还林先进县、全国生态建设先进县、全国经济林建设先进县，作为全区率先开展集体林地“三权分置”改革试点县，“山要怎么分”“山林怎么用”“钱从哪里来”“单家独户怎么办”，成为深化林权改革亟需解决的棘手“四问”。

 彭阳县位于固原东南部，‌曾经是宁夏中南部生态脆弱典型区之一。在当地很多“60后”人的记忆中，山是“烂塌山”“滚牛洼”。

 1983年，彭阳建县，成为宁夏南部最年轻的县区。那时起，生态建设就成了当地干部群众心中的头等大事。此后几十年，干群齐心协力，植树造林、推地平田、治理水土流失，荒山秃岭慢慢披上了绿装。

 如何让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一些观念靠前的群众在造林时，开始见缝插“绿”，种植红梅杏树、苹果树、核桃树等经果林，林果收入也让他们尝到了绿水青山带来的甜头。但更多的群众却靠山吃不了山，面临发展困境，他们希望，林地能像农田那样承包到户，大家都能享受到生态建设带来的经济效益。

 全区首创林地确权“明白书”

 山定权、树定根，人才能跟着定心。

 一开始，彭阳县只给承包集体林地的农户颁发林权证。2021年，宁夏开始深入推进山林权改革。作为全区集体林地资源较为丰富的县区，彭阳县抢抓政策机遇，开始了放活集体林权、盘活森林资源的先行先试工作。

 先行第一步，彭阳县走棋“林地确权”。为全面摸清林业家底，彭阳县针对原林权证存在没有矢量数据、界址不清、面积不准等问题，开展了地籍补充调查，建立林权数据库，精准界定林地权属等工作。

 2021年9月，彭阳县在草庙乡米塬村颁发了宁夏林权不动产“第一证”。米塬村有山林地1000多亩，涉及农户800多户。“拿到产权证，农户就拥有林地承包经营权和林木所有权。”米塬村党支部书记米克垠介绍，确权后，山林资源真正变成了资产，农户通过抵押贷款，就能解决生产资金短缺的问题。

 然而，在山林地确权登记时，林草部门干部却发现，不少农户承包的林地非常分散，一户少则三五宗地、多则二十几宗地。“申领证不易，按照一宗地颁发一本不动产权证，全县158万亩山林地，仅制证就得20多万本。”彭阳县林业和草原局高级林业工程师王伯礼说，为破解这一难题，彭阳县在全区首创了“山林地确权明白书”，将林地面积、坐标点、范围等汇总到一本“明白书”上，有抵押贷款需求的农户可以再申请办理不动产权证。“可别小看这本‘明白书’，受它启发，宁夏不断优化完善不动产登记系统功能，最终实现了一本不动产权证书可以记载多宗林地权属，破解了‘一户多证’的颁证难题。”王伯礼说。

 林地产权明晰、精准落界、“三权分置”、不动产登记是开展林权流转交易的基础。彭阳县林业和草原局统计数据显示，全县原有集体林权面积158.8万亩。经再次确权，目前共界定出山林地203.2万亩，其中国有土地48.8万亩，集体林地128.6万亩，集体草地25.8万亩。然而，要充分释放林业价值，彭阳县还得继续前行。

 全区最多林业企业“发林财”

 山林地确权后，“怎么用”“钱从哪来”的问题又提上日程。林地增值，要在产业立体化上下功夫，“树上”“林下”“林产品”样样都不能“拉垮”。政府投资太单一，需要项目、企业、林权抵押融资等措施打好“组合拳”。

 “我们在这里种了2500多亩中药材，这是去年种的柴胡，已经长到了两公分，一公斤市场价60元。”8月初，在古城镇挂马沟山林地流转经营示范基地，宁夏金成林生态农林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许永利介绍。

 挂马沟山林地流转经营示范基地位于六盘山东麓土石质山区，是彭阳县茹河林场管辖范围，也是古城镇挂马沟村生态移民迁出区。走向山顶的路上，许永利描述起刚来这里的场景：“全是撂荒地，一座秃山。”

 多年前，村民迁走后，一山的撂荒地留给了彭阳县茹河林场进行生态修复。

 靠政府，发展路径单一。彭阳县开始培育新型经营主体，撬动社会资金参与林业建设，为生态移民迁出区植绿增绿、发展生态经济“闯”出新路子。

 彭阳县探索建立“国有林场管理、企业投资经营、项目技术支撑”的经营管理模式，招商引进宁夏金成林生态农林科技有限公司来此发展。县财政设立“六权”改革基金库，注入基金1000万元，并将国有林地50%收益、集体林地10%收益存入基金专户，用于林权回购、收储等，为山林权改革提供了基础保障。

 “当初苗木产业效益好，公司有成熟的种植技术，便以每年12万元的流转费，签订了30年承包合同。”许永利回忆。在基地，盘活流转国有林场8000余亩土地后，宁夏金成林公司栽植了美国红枫、悬铃木、大果榛子、文冠果等90余种优质彩叶树种和木本油料经济林苗木，引种驯化特色彩叶树种和六盘山野生花灌木新品种。这期间，彭阳县组建了由区内外农林草专家组成的专家服务团队，长期提供技术服务；投资630万元实施红茹河流域库坝联蓄联调工程，保障了基地用水需求；新修了37.9公里道路，助推企业开展生态修复。

 “前些年苗木价格好，企业不愁经济效益。后来，苗木价格逐年走低，看着签订了30年的合同，我们都感觉不到发展出路。”许永利感慨。

 山林权改革不断深化，为企业带来了新一轮发展机遇。政府给政策，引导企业增加收益，企业开始大胆林下“掘金”。

 药材种植投资少，短期回报高；这里气候适合土蜂成长，山上百花多，蜜源丰富；林下养鸡效益好；鸡心果、红梅杏等果树市场行情好，公司全面布局发展。许永利算了笔账：“政府给养蜂、种药、养鸡都有补贴，给企业鼓足了后劲。”

 但林下“掘金”并非易事。“拿养鸡来说，花钱购进2500只鸡，每天就要吃掉7袋精饲料。当地村民都不看好，这样下去，迟早要赔本。”许永利说。

 公司请来县农业农村局技术人员指导，又找养殖专家悉心求教，边摸索边实践，终于熟练掌握了各项养殖技术，特别在饲料配比等方面，最大限度控制了成本。“现在，我们养的1万多只鸡成活率在99%以上。”

 今年，公司养的200箱蜂，已经采了3茬蜂蜜，一茬250公斤，每公斤卖到了200元，山上的几百亩经果林硕果累累。

 企业经营有序的同时，每年带动当地200多名群众务工。“一个月能拿到5000元工资。人家说，干得好，以后涨到6000元。”59岁的挂马沟村村民陈五魁负责林下喂鸡，谈及家门口就业，心满意足。

 像宁夏金成林生态农林科技有限公司这样，从事林下种植、养殖及林下原材料加工、林下食品加工等生态产业经营主体，彭阳县有260家，其中10家是龙头企业，26家是合作社，220家是经营大户、家庭农场2家、家庭林场2家。每年，彭阳县吸引社会资金近1亿元投入生态建设，有效激发了当地生态产业发展活力。同时，通过健全完善金融支持林业贷款速审快办绿色通道，彭阳县探索“林权+特色产业预期收益权”质押贷款，有效打通了林权抵押融资渠道。截至目前，共发放林权质押贷款500万元。

 全区率先“三权分置”强产业

 南山村是彭阳县白阳镇一个普通的村庄，种植、养殖、务工是村里的主要产业。“离城近，三分之一的村民进城务工。山上种着山桃树、山杏树，村民的收益有限。”在南山村党支部书记高荣看来，村里的山就是一座“沉睡的大山”。

 去年9月，这座“沉睡的大山”被彭阳县振兴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看中，他们从村民手中流转了400亩山林地，计划打造“七鸡战场”旅游品牌。这400亩地，所有权在村集体，承包权在农户手里，经营权最终落到了公司。

 在彭阳县振兴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曹龙看来，山林的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不可估量。公司计划将山杏树高接改良红梅杏树，并在树下养殖生态鸡，鸡粪作为中药材和杏树的肥料，让绿色产业在这里闭环发展。

 8月以来，公司基础设施建设进入“冲刺期”，100栋“鸡别墅”在林下既亮眼又生财。“我们在浙江杭州、江苏南京等地推介，完成了一批住‘别墅’鸡的认养工作。”曹龙打开微信小程序展示，领养顾客可以全天候察看自己认养的生态鸡，公司管理人员为鸡提供“管家式”服务，让领养顾客实现“买一只鸡吃，不如养一只鸡，吃鸡也吃蛋”的消费需求。公司定期将鸡蛋免费寄给顾客，鸡出栏后邮递到顾客手中。

 2000只鸡住进了“鸡别墅”，10万只鸡还在山林“溜达”。为了方便喂养，公司安装了一种被称为“山地小火车”的新型单轨运输机，“山地小火车”还可以改造成一项游玩设施，实现“一物两用”。

 基地距县城有1公里多的路程，看好“周边游”的振兴公司又搭建了露营帐篷，建了户外拓展、科普基地等，他们希望吸引周边游客，来彭阳感受“诗与远方”。

 “8月20日开业后，周末预约的游客已经很多了。”曹龙说，公司希望带动当地产业加快发展。同时，山林权收益按比例分配给农户和村集体，让农户实现多元增收。

 作为全区率先开展集体林地“三权分置”改革试点县，彭阳县已实现年发展林下养鸡40余万只、养蜂1万余箱，累计种植林下中药材26.5万亩。通过招商引资等途径，培育壮大宁夏微元素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宁夏云雾山果品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等林产品加工企业8家，年收购加工山桃山杏核、果脯、中药材，实现产值近2亿元。依托丰富的森林资源，建成了“五大梯田公园”，举办了一系列特色生态旅游活动，使彭阳生态旅游“季季有特色、月月有亮点、日日新体验”，每年吸引游客20余万人次。

 在彭阳，绿水青山变为幸福靠山的故事不止于此。2022年，彭阳县自然资源局与广州绿石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签订了《林业碳汇项目合同》。按照合同，收益分配彭阳县占比为70%，广州绿石碳公司占比30%，预计每年可稳定增加县政府财政收入500万元，这也成为全区分配比例最好的案例之一。通过核算“绿水青山”价值多少“金山银山”，彭阳县引导群众正确认识森林资源价值的多元性，增进当地群众的幸福感。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对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出战略部署。山林权改革的最终落点是为了解决植树造林投入大、产出低和缺林少绿、林不值钱等现实问题。在王伯礼看来，林权改革，是一个不断放活林地经营权的过程。目前，彭阳县已放活林地经营权5万多亩，更多的林地经营权还需持续放活。围绕“拓宽绿水青山转化金山银山的路径”，彭阳县正不断引进各类经营主体，在构建树上、树下、加工、营销、综合利用“五位一体”的立体复合生态产业体系持续发力，使其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资源。（记者：余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