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惠敏
我曾经以为新生活就是无所保留地抛弃过去的所有,不惜埋藏、掩盖。然后勇敢无畏地迎接吸收新事物。直到头破血流才意识到,其实过去总是深深地停留在你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语句的停顿处。
没有完全新鲜的事情,像读边角泛黄不够讨喜的书,合上一本再也不打开仿佛可以忽略。
很久都没舍得删的信息,在新环境中总是抵触打开。偏执的记忆,像DNA编码。再怎么彼此憎恨却不得不复制继续编写出相同的序列。
客观评价需要真正抽离,像达尔文观察昆虫。
又因为靠近而逐渐产生情感变得不够客观。
嗅觉隐藏着一些记忆,大步前行,毫无顾忌,边走边歌,在拐角处猛地一嗅,是某个斑驳杂乱空间的熟悉味道,弃置很久直至抛之脑后,蓦地遇到,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意味。
要是竹简的话,打开会发出相互碰撞的哗啦声。
孔子说,学而时习之。在没有数据库的时代,古人也会反复在夜晚咀嚼过去吧,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过去能否提供能量?一键删除的数据库能够找回吗?充满去年旧气味的衣服,失而复得的玩具,都是情感上的依恋。
像李煜无言独上雕栏玉砌的西楼吗?在昨夜东风中到底怀念的是什么?彼时至此会不会觉得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我说,再见了。
意识回流的时候,神经末梢传递来的触感,虚假得像真的,却也真实。有人说,人一生中不可能同时跨过同一条河流。多年后,我会不会回望时觉得满眼都是虚无却又仿佛真的跨山越海而来,再回头已百年身。
李白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喝多了不上天子船,傲气自称我辈岂是蓬蒿人。他的痛苦和志得意满都太深刻,力透纸背得仿佛仍然还蓬头散发的四处跌跌荡荡癫狂不自知,停在山与浮云间。
是侠客,又满怀才情,谁会愿意提及风光或落寞的过去。总愿意给他一些自己固有的滤镜,固执的认为侠之大者,当毫不言悔。
谁管他是不是真的会在酒醒时觉得空落。
或许只是自己呢。
那个走掉的高歌的自己,固执跟每个从天空路过的飞机说永别的自己。
固执不肯回头的酒醉的谪仙人,一路迎风而走再也不肯回头多看一眼,那金碧辉煌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