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37年5月初的一天晚上。
戈壁荒滩,三个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艰难地爬行。被鲜血浸透的棉衣早已成了硬邦邦的“夹板”,风沙吹打在衣服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们是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战士陈美珍、李秋兰、吴玉萍。
三位红军女战士雕像
血战河西走廊,兵败祁连山。西路军被打散,三位女战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向东、向着延安的方向,寻找红军、寻找共产党。
国民党西北军阀马步芳,对兵败祁连山的西路军穷追不舍,沿路设卡。她们不敢走大道,怕遇上马家骑兵搜索队和国民党的散兵游勇。
白天,她们躲在树林、破庙、倒塌的房屋或城墙根的土洞里。夜晚,她们溜出来披星戴月不停赶路。
凭着坚定的信念和超强的毅力,她们闯入腾格里沙漠。一段悲壮的革命故事就这样镌刻在大漠里……
2022年5月,85年后的夏天,记者专程前往银川采访了退休老干部李德明,他曾因工作原因赴京采访过陈美珍,这段传奇收录在老人所著《青山作证》一书里。老人动情地向我们转述了三位红军女战士生死腾格里的故事。
李德明老人讲述曾赴北京采访红军女战士陈美珍的经历
兵败祁连山
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是一支特殊的武装力量。
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在甘肃会宁会师后,在原红四方面军独立团的基础上,1300多名女战士组建了妇女抗日先锋团,即后来的西路军妇女独立团。
妇女独立团下辖三个营九个连,时任川陕省委妇女部长王泉媛调任团长、昊富莲任政委、彭玉茹任参谋长。这些女战士平均年龄不到20岁,最小的年仅12岁,和男战士一样扛枪打仗。
10月底,红四方面军奉命率红五军、九军、三十军共约2万多人在甘肃靖远附近渡过黄河,经过长途跋涉深入到地势狭长、堡塞稀疏的河西走廊。
妇女独立团也参与了悲壮惨烈的河西走廊大血战。
西路军面对的敌人是数倍于己、地形熟悉、装备精良、骁勇善骑的国民党军阀——人称“五马”——马步芳、马鸿逵、马鸿宾、马鸿伍、马步青的马家军。
高台血战、梨园口大战、永昌突围、倪家营子血战……
经过40多天的战斗,马家军被歼2万余人,西路军也基本拼光,被迫退到临泽东南。
二次大战倪家营子,西路军遭受重创,铸成兵败祁连山的遗恨。
1937年1月,西路军总供给部和妇女独立团被敌人包围在临泽城。战士们冲上城墙,没有弹药,就用长矛、大刀、石头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杀,也有战士拉响了手中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白天,勇士们一次次击退敌人的进攻,晚上争分夺秒加固城防。他们中的女战士担负着各种远远超过其生理承受能力的艰苦繁重工作,用鲜血和生命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妇女战斗史上的奇迹。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城外堆满了敌人的尸体,城内洒满了红军战士的鲜血。
敌人不断增兵,攻势越来越猛,勇士们英勇无畏,以单薄之躯与爬上城墙的敌人展开肉搏。马家军一个个彪形大汉,三四个女红军才能对付一个。有的体力不支就抓敌人的脸、剜敌人的眼、咬耳朵鼻子,死抱住敌人的腿不放,被马刀砍了也不松手,就这样硬是把敌人一次次赶了下去。
面对严峻形势,西路军总部命令妇女独立团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军随主力部队行动。在甘肃古浪县土门镇附近,妇女独立团一营、二营先行通过后,三营被马家军的黑马队阻截,与敌血战。她们挥舞战刀奋力砍杀,与马家军拼死力战。一营、二营闻讯紧急回援,杀开了一条血路。担任掩护的妇女团三营一连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祁连雪后山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西路军终因寡不敌众兵败河西,妇女独立团的战士即使被俘仍拼死斗争。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革命先烈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了今天的红色江山和幸福生活,我们将永远铭记他们,永远缅怀他们的英雄业绩,把红色江山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致敬英烈
生死腾格里
如果不是那个特殊的年代,陈美珍、李秋兰、吴玉萍也许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但艰苦的革命环境使她们成为传奇。陈美珍时年17岁,性格开朗,是知识青年中的积极进步分子。李秋兰能唱会跳,是团里文艺宣传骨干,很受大家喜欢。20出头的吴玉萍遇事沉稳、意志坚定。
她们走过巴山蜀岭、雪山草地,活着逃出了河西走廊。这次,她们要穿越被称为“生命禁区”的沙漠。
三人偎依在一起,身心疲惫。
陈美珍担心地问:“连水都没有,我们能穿过沙漠吗?”
吴玉萍身怀六甲,身子虚弱。望着茫茫沙漠,她坚定地说:“我们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沙漠有什么好怕的?”
第二天拂晓,从饥饿中醒来的她们,远远看见一队人马走来。
“可能是土匪,快!”吴玉萍说完,立即起身。
陈美珍、李秋兰搀扶着吴玉萍踉踉跄跄走向沙漠深处。
但土匪跟了上来,眼看越来越近,李秋兰作出一个惊人决定:“你们藏好,我去引开他们!”
“你会没命的。”陈美珍不让去。
“被抓住谁也活不了!”李秋兰说完,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土匪果然折向李秋兰奔跑的方向。
陈美珍和吴玉萍眼睁睁地看着土匪连捆带绑带走了李秋兰。
俩人心如刀割。
“腾格里、腾格里,鸟不飞、人不行,有进无出是绝境。”这是中卫人对腾格里沙漠的真实描述。
初夏的沙漠,白天似蒸笼,晚上似冰窖。黑沙暴更是说来就来,枯黄的沙蒿、刺疙瘩柴、骆驼刺等随风在沙丘上翻滚。
陈美珍和吴玉萍艰难地爬行,狂风卷起的沙粒扑打着她们的面孔,刺割着她们的皮肤,嘴里、眼里、耳朵和鼻子里全是沙子,牙齿一咬“咯嘣”直响。
踏入沙漠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她们嘴唇上结了一层又一层黑血痂。吴玉萍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沙漠里。孩子提前降生了。
孩子哇哇哭着,吴玉萍昏迷不醒,陈美珍慌得不知所措。她脱下破烂的棉衣,用唯一的一把大刀和两条胳膊撑起一个简单的“帐篷”,给母子遮风挡日。
母爱的力量和婴儿的哭声唤醒了昏迷的吴玉萍。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拼尽全力坐起来,急忙把乳头送进孩子嘴里。孩子使劲吮吸起来。
可是好多天没吃没喝的身子哪来的奶水啊!
婴儿吐出乳头,又哇哇地哭起来……
吴玉萍满眼是泪,心如刀割。陈美珍也急得直掉泪。
“没有奶,没有水,就喂血。”
吴玉萍话落,便伸手拿起大刀。陈美珍急忙阻止:“吴姐,你不想活了?”
“总得让孩子吃一口呀!”吴玉萍一刀割破乳头,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她赶紧把乳头送进孩子嘴里。孩子每吸一口,吴玉萍都会疼得浑身一颤。
或许是鲜血的腥味太重,或是血已流干。孩子吸了几口吐出乳头,嘶哑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年轻的妈妈紧紧地抱着孩子,无助地感受着孩子的体温由热变凉。
亲爱的宝贝,今天的我们一遍遍倾听你的故事,忍不住要想象你长大的模样,额头应该像妈妈?鼻子长得像爸爸?眼睛会像谁呢?
……
吴玉萍和陈美珍手捧黄沙,掩埋了出生不久、没来得及看一看日出月落的孩子,一捧、两捧、三捧……吴玉萍也倒下了,永久地陪在了孩子身边。
陈美珍用尽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又无力地倒下去,昏倒在吴玉萍母子身边。
大漠动容,风沙悲鸣。
图为银川市金凤区松鹤陵园红色教育基地
难忘中卫情
不知昏迷了多久,陈美珍被毒辣的太阳烤醒。
她还活着。
爬也要爬到延安去!陈美珍挣扎着站起来,掩埋了吴玉萍,继续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
走着、走着,陈美珍发现沙漠上有一个铜钱大的沙窝窝,像是动物的足印。
狂喜的陈美珍寻迹追踪,终于在傍晚时分远远看见一个驼队。这是一支中卫走凉州驮盐的商队。
看着眼前衣服破烂得勉强可以遮羞、形销骨立、已经脱去人形的女子,商队没有赶她走。
一位商人给了陈美珍一块饼子和一壶水。“你是红军吧。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了。”商人告诉陈美珍,这是腾格里沙漠,除了红军和骆驼商队,没人敢闯进来。他们听说河西有一支红军队伍被国民党部队打散,也听说有红军闯进沙漠,就是没碰见过。
“红军是我们自己的军队,老百姓的心也向着红军。”在骆驼商队的帮助下,陈美珍走出了腾格里沙漠,又闯过了一道道险卡,渡过了一个个难关,最终到达延安。
陈美珍没有忘记李秋兰,没有忘记长眠在腾格里沙漠的吴玉萍母子。
几十年来,她一直在寻找李秋兰。
1986年,年近70岁的陈美珍在儿子的陪同下来到中卫,来到腾格里沙漠,专门祭奠吴玉萍母子。
50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站在中卫腾格里沙漠边缘,望着浩瀚的沙漠,陈美珍泪流满面。
老人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我来看你们了……”
从清晨到日暮,老人久久不愿离去。
陈美珍也曾寻找过那位好心的商人,但因当时交流不多,信息很少,寻找无果。1986年,这位年近70岁的老人在每一位中卫人身上,仿佛看到了那位热心商人的影子。她说:“中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远铭记,今生不忘!”
据陈美珍讲,她后来找到了李秋兰。当李秋兰带着残缺的身体站在她面前时,两人紧紧拥抱,无声痛哭……
50年岁月沧桑。50年前,被抢走的李秋兰誓死不从土匪意愿,被砍掉了左臂,受尽土匪百般折磨后,被卖给一位藏民。50年后,李秋兰已经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
据史料记载,西路军兵败祁连山后,幸存者克服千难万险找到了党,徐向前、王树声、肖永银、陈明义……都穿越腾格里沙漠,在当地群众的帮助下渡过黄河到了延安。
在中卫,每一粒沙子都传递着革命烈士充盈天地的浩然英气,诉说着前赴后继的革命历史,更在腾格里树立起共产党人的精神路标。
……
图为李德明、张范锋参观军史长廊
信念如磐,初心如故。这些红色足迹和辉煌历史,蕴藏着共产党人的精神密码。读懂脚下这块镌刻着英雄史诗的红色沃土,感悟百年恢宏征程背后蕴藏的思想伟力,在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上,中卫人民牢记初心使命,担当历史重任,踔厉奋发、勇毅前行,在建设美丽新宁夏、共圆伟大中国梦的新征程上,贡献着中卫力量,书写着精彩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