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宁夏固原市须弥山,桃花灵秀娇艳。
端坐于半山腰的5号窟须弥山大佛被脚手架和绿色安全网遮挡严严实实,窟檐抢险加固保护工程正在进行中。相国寺内布置了水害监测的仪器,正在进行水害治理前期勘察研究。1984年,须弥山石窟迎来首次加固整修保护工程,后经多次修缮,2020年4月开始,须弥山石窟再次启动“全面体检”,修复壁画,加固窟体,治理水害。
须弥山石窟自北魏始凿之后,历朝历代都会对其修缮,以期延年益寿。除去西魏、北周、隋唐各代大规模营造,须弥山石窟在宋、明、清各代都进行过不同程度的修葺重妆。
新中国成立至今,已有多次对须弥山石窟抢险加固的大工程。这才使其在历经刀光剑影,见证朝局动荡后,依然秀骨清相,富丽华美。
尽管经历的时期不同,但须弥山石窟都在做着相同的一件事——与时间赛跑,历代的修缮与抢险加固就是为了让须弥山石窟保存更久。
山风呼啸,松涛阵阵,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仿佛又在石门关响起。
约公元3世纪,源于古印度的石窟艺术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须弥山石窟就是中国石窟艺术史上两次高峰时期产生的经典之作。
须弥山石窟所在的固原,在历史上是西北军事重镇,也是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的重镇,更是中原文化与北方游牧文化融合的交接带。大量西域文化流经这里,再度向中原传入的过程中相互吸收,须弥山石窟艺术就是其最具代表性的文化交融价值体现。
须弥山石窟是在北魏局势动荡中诞生的。北魏所开凿的石窟,洞窟规整,窟室多为中小型窟龛。造像面目清瘦,身材修长,透露出秀骨清相之美。北魏迁都洛阳之前,造像多为身着圆领窄袖的胡服,迁都之后,造像多改为身着中原宽袍大袖的服装,这是北魏孝文帝服饰改制对须弥山石窟造像艺术创作产生的影响。
到了北周时期,“抚安乡里,甚得民和”的柱国大将军李贤镇守固原时,须弥山开凿石窟最多,造像多显姿态优美、面容安详、雕刻之精美、规模之宏大,须弥山的石窟造像也就成规模发展起来。
与龙门石窟开凿在平展峭壁不同,须弥山石窟百余大小的石窟依山傍势,或临川而开,或雄立山巅,或蔽于山凹,各时期的洞窟分区开凿。
隋唐时期,须弥山石窟不仅开凿的窟室数量多、规模大,而且雕凿技术也更加娴熟。第5窟是一个大龛内凿出的一尊高达20.6米高的弥勒佛坐像,一只耳朵就高达4米,仪态端庄而安详,雕凿手法丰满圆润,衣薄透体,自然流畅,显现出世俗化的人文特点。
宋、明、清等朝代继续营造修缮,须弥山石窟存有宋代造像题记碑刻“绍圣四年三月二十二日收复陇干姚雄记”“崇宁癸未”。明代修建园光寺。这些大大小小的石窟,从古至今不断重塑修缮,形成风格各异的须弥山石窟群像。
须弥山石窟的建造历程,是固原古代经济、社会、文化繁荣发展的象征,丝路遗珍见证了中外文化交流融合与创新发展。
须弥山石窟,见证过王朝霸业的辉煌年代,也曾遭受过岁月的风雨洗礼。
1920年,海原发生8.5级特大地震,波及范围广。须弥山石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洞窟坍塌,壁画剥落,造像皆是残垣断壁,几近消亡。值得庆幸的是,地震虽造成塌方掩埋石窟,但也减少了石窟与外界的直接接触,大佛寺及相国寺才得以完好保存。
在时间洪流中,自然灾害对石窟产生的损毁无法预料,但是,石质文物的自然特性也不同程度地损伤了须弥山石窟。
须弥山石窟开凿在地质新生代早第三纪始新世的沉积岩上,由于山岩为中粗粒砂状结构,岩质疏松不密实,因此更易遭受风雨的侵蚀,特别经不起雨水的冲刷,遇水浸泡极易风化剥落。随时间的推移,岩体裂缝越来越大,渗水量增加,严重时便可导致洞窟的溃塌。
近年来,须弥山石窟的风化在加速,这种风化多因岩体内的陈年积水逐年下沉,导致造像受损。目前,须弥山石窟中许多北魏、西魏、北周及隋唐时期的造像雕刻品、题记等,除被地震坍塌石块砸毁损伤外,大部分都是因雨水浸淋潮解风蚀,局部或全部风化剥落,模糊不清,仅存轮廓。
对须弥山石窟来说,成也岩质松软,败也岩质松软。由于岩质松软,便于开凿和雕刻,造就了须弥山石窟的壮阔奇观;但也容易被风化侵蚀,造成石窟损毁。
除此之外,人为的破坏对须弥山石窟的损害也非常大。
1982年,须弥山石窟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前,无人看护,文物保护意识淡漠,许多人曾拿着锤子、榔头砸毁这些艺术精品,现在洞窟内也依稀可见刻有“到此一游”的字样。
2014年8月,须弥山石窟被国务院授予国家AAAA级景区后,游客数量逐年上升,人类呼出的二氧化碳、相机闪光灯、手汗触摸墙壁等都会对石窟产生不同程度的损害。
“祸兮福之所倚,”须弥山石窟历经千年风吹雨打,沉淀了历史厚度,增添了沉稳沧桑。
须弥山石窟的大美,离不开一代代匠人的精心呵护。
1984年,文物工作者开始了对须弥山石窟的加固整修工程,规模浩大。全面调查须弥山水文、地质、地震等科学信息,分析洞窟残损、病害的成因,复原本体,加固修缮,治理病害,须弥山石窟才得以重见天日。
但是,由于当时的技术手段与认知能力有限,文物工作者对晚期泥装与原石造像共存的残破部位、屋檐等,实施水泥涂抹封护。现在来看,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水泥修护的窟檐处于破碎的边缘,一旦掉落,极可能会砸到塑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存在安全隐患。
而今,再度启动修缮和保护工程,修复壁画,监测水害,稳固造像,只为复以往日的壮阔恢弘。
“每上一铲泥,每补一块色,清洗一条线条,我都在与古代原州画师进行‘心灵对话’:“我这样修,对不对?是不是您当年的心中所想,”2020年4月14日,69岁的壁画修复专家王晓生谨小慎微地修缮着须弥山石窟壁画。与古代画师的心灵对话中,足以可见王晓生画师的谨慎妥帖,生怕破坏了画师们当初的创意。
从2020年4月1日开始,宁夏须弥山石窟文物管理所组织专业技术人员,对须弥山石窟的第1窟、第48窟、第50窟、第51窟中共计185.47平方米的壁画首次进行修复。
“修旧如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重重,文物保护是一项不可逆的工作,稍有差池,文物就可能不复存在。多年前,宁夏文物界的一位专家说,“我们并不追求一劳永逸的保护,因为那可能就会造成对古迹一劳永逸的破坏。”文物保护也是秉持着“最小干预的原则”,要把握好合理保护的度。
因此,须弥山石窟加固及水害治理本着谨慎的态度,科学合理开展工作。
目前,须弥山石窟正在进行相国寺区域水害治理的前期勘察研究,中国电建集团北京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杨赫楠介绍:“我们做的工作,就好比是医生给病人看病,找到病因才能对症下药。”现在的须弥山上布置了水害监测的仪器,通过瑞雷波、电阻率来监测水的渗流情况、岩石的风化程度,也是为后续的保护做好预备工作。
只要伸手触碰,就能明显感受到窟内的湿度差异。这是因为,洞窟内墙壁的干燥程度不同,阴面的墙壁摸起来偏湿润,而阳面的偏砂质感、干燥。所以杨赫楠在目睹这一切后,又严肃地补充道:“文物保护并不是要把文物修复成从前的模样,所有的文物生命都是不可逆的,包括须弥山石窟,我们能做的,就是延长它的生命。”
每一个文物工作者就像是幕后英雄,虽是鲜为人知,却始终默默无闻地帮助历史文物对抗时间。让文物“活起来”就像昙花一现,只片刻便会消失,而让文物“活下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物保护。石窟故事的展现,并不只是壁画上的多彩绚丽,也不只是每一尊造像背后的历史内涵和文化底蕴,还有着传承至今的匠人精神。如果没有一代又一代文物工作者的努力,可能须弥山石窟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傲然屹立于世。
须弥山石窟凝结着各代人民的心血与精神,如今也在不断点亮让文物“活下去”的希望。就像这春日里,须弥山上盛放的桃花,似是在说:“愿自今后,每岁春来,因有繁花而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