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开一粒黄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饿”,这是一位诗人对宁夏西海固风土的描述。
资料所载的西海固,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干涩、炽热、坚硬。它因历史上辖西吉、海原、固原三县而得名,此后行政区划几经变迁,如今成了宁夏南部山区9个县区的代称。
第一次出发前,就有老记者告诉我,这里是在宁夏下乡最远的一站。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倒退的风景是一座连着又一座的大山,山梁沟壑间黄土密布、寸草不生。
但当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后,眼前的景象却与“落后”这个词相差甚远。
这里有可触可感的美丽乡村
十年九旱,广种薄收,干旱是西海固百年贫困最主要的根源。回忆起当年缺水的年代,土生土长的西海固人总有一些话想说:
“我小时候水缺得了不得,养的牛都是喝涝坝里堵住的下雨的污水。”
“全家人用一盆水洗脸,洗脚都是很奢侈的,更别说洗澡了。”
“我们是靠天吃饭:天上有水,地上有粮;天上没水,地上闹荒。”
当看到屋檐接水、用地窖存水、用水浮漂给牛做“自动饮水机”的用水巧思时,我着实佩服当地群众的节水智慧;当听到完全没有水源地的海原县九彩乡也顺利成为宁夏最后一个喝上自来水的乡镇时,我由衷感慨“脱胎换骨,人间奇迹”。
如今,老百姓不再需要掘地几十甚至几百米打一口小圆井来“自救”,也不用趁天不亮就走十几公里路去泉眼沟道里“抢水”。大多小圆井已关停,滴灌管道遍布田间地头,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不论是农业灌溉还是生活用水,村民已不再发愁。
最令人欣喜的是,人居环境持续改善,不仅美化了村容,也留住了人心。
“看不到希望”,是海原县关桥村村民冯英回忆过去时最令我动容的描述。泥泞路、土坯房、旱厕引得蚊虫满天飞……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出走”成了人之常情。
然而当我走进现在的乡村,满眼所见皆是新装:砂石土路修成了水泥硬化路,荒滩摇身一变成为文化活动广场,居民住宅都翻新成了小洋楼。喝干净水、走平坦路、住新房子,曾经的奢望已成了村民看得见、摸得着的福祉。
“现在的生活条件简直和城里一样,大家都回来了。”我想这句回答是对西海固乡村巨变的最大肯定。
这里有欣欣向荣的劳务产业
看到“同心汤碗制作师”李萍萍麻利地切菜、摆盘,我忍不住问起她之前的工作。
“出去打工”,是她曾经的经历,也是我在西海固采访村民时常常听到的词。
远则福建、浙江,近则银川、内蒙古,西海固地区产业基础薄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的人不在少数。而谈起在外打工的感受,他们又会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打工从来没有长久稳定的。
“宁字号”劳务品牌的涌现为他们带来了在家门口就业的机会。
几年前,李萍萍参加了同心县组织的职业技能培训后,留在了县城里的婚宴厅工作,再也没有去过别处。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家里添置了一辆新车,还在农村盖起了新房子。”谈起生活上的变化,李萍萍满是憧憬。
如今,“一县一品”劳务品牌矩阵基本形成。走进宁夏曾经贫困人口最多的西吉县,一幅幅栩栩如生、绚丽多彩的绣品让我流连驻足。而它们,都出自“西吉绣女”之手——曾经的留守妇女在劳务品牌的助力下,将刺绣编织的传统手艺转化成了就业增收的致富渠道,绘就了妇女半边天的锦绣千里图。
谈起未来的规划,“90后”绣女杨玲滔滔不绝:“之后我会做很多能应用到大家生活中的文创产品,让更多人看见西吉。”
这里有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
物质上的极度贫困没有消解西海固人民精神生活的富足。这里孕育了一片篮球沃土,几乎“村村有场地、日日有比赛、人人是球迷”。放眼望去,“村BA”看台座无虚席,上到胡子飘飘的八旬老叟、下至被抱在怀中的娃娃,都要前来一睹球员风采。偶遇前来观赛的高中生,还向我询问能不能拍一些现场照片赛后发给他。
“我今天走得急,忘记带手机了。”
拨开混乱的人群,我找到了一位名叫虎继柏的本土球员。在赛场上,他热血拼搏、有勇有谋,为球队取得了不少亮眼得分;下场休息时,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为队友加油鼓劲。
“如果没有篮球,我大概不会上大学。”这是篮球带给虎继柏的最大改变。
从舍不得穿球鞋、在黄土地上打球到凭借体育特长考上大学、参加全国性赛事,队里球员几乎个个都有励志故事。对这些乡村少年来说,篮球让他们看见了更大的世界。
如今的西海固漫山披绿、设施完善,乡土赛事在此蓬勃发展,“村BA”也成了乡村文化振兴的特色IP,有力增强了村民的凝聚力。
“以前大家空闲时就爱打牌、喝酒,现在有了篮球,全村特别是年轻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当地干部欣慰地说。
这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虎继柏谈起自己的篮球生涯时眼神放光、侃侃而谈的模样。我想,有许多如此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在,这样的乡村一定未来可期。
漫步在西海固的乡间小道上,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漫天黄土、戈壁飞沙的“苦瘠甲天下”之地。那粒黄土已经不再喊渴喊饿,希望的种子正在这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