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营,与我颇有缘分。去年春天看完电视剧《山海情》后,就一直想去看一看玉泉营。闽宁镇过去叫玉泉营,边上还有个地方叫黄羊滩。据我所知,这片位于贺兰山东麓、阿拉善山口以南、银川平原西北的土地以前统称为西大滩,是一处隆起于河套平原的荒沙滩头。三十多年前,我到过这里,印象还挺深。约莫十年后的上世纪90年代扶贫移民时,老家的不少乡亲们搬迁到此,就和《山海情》演绎的情景一样,族亲中也有几家人搬去了。说来巧得很,儿子经人介绍,找了在这里教书的玲玲姑娘。这么一个有缘的地方更值得去一去了。去年岁暮,我和老伴想借看望儿媳的机会驱车到闽宁镇转一转。冬日午后,时光太短,没机会到镇上。
从西夏区的文萃北街上沈阳路,向西南经高速再过国道307线,大约40公里,是段惬意畅达的行程。道右是巍峨的贺兰山,仿佛斜阳下扬鬃奋蹄与汽车竞驰的马群,轰轰然衔尾驰骋。其左是楼宇鳞次栉比的银川城区,涌动着温暖的光泽。冬日的沿途虽少了花红地绿的秀色,但苍茫山岚、湛蓝天空和难得的午后斜阳,依然那么诱人,况且还有一座座的葡萄酒庄、一处处的养殖场和色彩明丽、屋舍俨然的移民新村。这段道路车辆稀少,我不时瞥一眼气势恢宏的西夏王陵。其实,在冬日的夕阳余晖中欣赏西夏王陵古朴浑厚之美,才是绝佳体验。金色光华洒落在陵塔周遭,山气淡若云裳,晕染出油画般浑然天成的柔和之美,西夏王陵仿佛披挂了锦缎一般。道旁的指示牌上出现诸如平吉堡、黄羊滩等熟悉的地名,让我回想起青年时的一段往事。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哥哥带着民工修沿山公路,走时患着头疼病,母亲让放暑假的我去看看,只说在黄羊滩。我在中宁石空站坐上去黄羊滩的火车。这是我首次乘坐火车。咣当咣当、噗滋噗滋,是那种如今已难得一见的蒸汽机车。倒也好玩,一缕缕生动的蒸汽在渺无人烟的荒漠上空飘荡,汽笛划破旷野的寂静,我的心里洋溢着青春远游的激情。我想黄羊滩至少也该是个小镇子。从正午直到黄昏,火车一直晃荡在戈壁滩头一样的荒漠中,半夜终于到达黄羊滩车站,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站房和眨巴着惺忪睡眼的指示灯,暗夜如幕,四荒岑寂。后半夜起风了,荒漠夏夜竟冷得我蜷缩在小站房的椅子上直打哆嗦。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满眼是骆驼刺丛星零的荒滩,哪里有工地?连个问路人都没有。
沿山公路,肯定在山边缘,于是,我决定朝贺兰山走。从清晨走到日头酷烈的晌午,才遇到一位牧羊的人,方知自己有些南辕北辙了——工地是在玉泉营农场附近。坐在灼热的荒漠地上,喝了几口牧羊人的水,真有些“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意思。沙滩的麻蜥支愣起身子,眨巴小眼睛,打量我这个落寞气馁的年轻人,倏尔极快地摇摆小身体闪电般消失在刺丛间,似乎是在嘲弄我。荒滩上的蚂蚁比老家的大许多,没一会儿身上就爬上来好多只。啊,这家伙咬一口可真难受,像不小心触到苋麻那样又疼又痒,它们也来欺负一个迷路人。直到暮色苍茫,我才找到哥哥的工地,又渴又饿,头昏眼花,几近虚脱。好在哥哥病好了。就这样,我在工地上也当了一段时间民工,住在农场废弃的没有门窗的平顶土房里,弄些大麦草作地铺。工地曾是农建师的连队部,玉泉营距此不远,土地荒芜,人烟萧条。那时的玉泉营给我的印象是,到处是白如绵沙的细沙粉土,水过一滩稀泥,风来扬尘如灰,黄昏成群结队的蚊子如期而至,浑身全是蚊叮虫咬的包块,让人心惊胆战。
一晃几十年了,这么一个让我有过苦涩难忘记忆的荒沙滩头,竟奇迹般崛起一座名闻天下的移民新城镇——闽宁镇。这片曾经为西海固父老乡亲们所陌生的土地,今天却成了他们居家生息的家园,而我和老伴也因为一位姑娘牵挂着这里。人们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是的,玉泉营,这是一片与我有缘的地方。(作者:马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