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候很简单。一日三餐,平平淡淡是常态。北方人爱吃面,大鱼大肉吃多了,就想吃碗简简单单的素面;珍馐美味见多了,就希望回归粗茶淡饭。
家乡的洋芋面,妇孺皆知。吃饭的人,吃得没什么可吃了,就来碗洋芋面;做饭的人,做得没什么可做了,就做顿洋芋面。
做饭有点像写作。写作的最高境界是用平实的语言写出警句名言,就像莎士比亚剧作的很多金句,并没有典故,也没有华丽难懂的词句,含义却深刻隽永。真正的做饭高手,就是能用简单的食材、常用的佐料,经过合理的搭配,烹饪出可口的饭菜。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强调的是食物要精制细做,关键是手艺而非食材的昂贵。
人们习惯给食物命名时把含量少的配料放在前面。比如肉夹馍,实际是馍夹肉,肉比馍要少一些。再如蛋炒饭、酸菜鱼、蒜蓉西兰花、剁椒鸡丁、孜然羊肉等等,洋芋面的命名也是如此。做一顿好吃的洋芋面,选洋芋至关重要。早熟洋芋、菜洋芋、黑美人洋芋是万万选不得的,最好是西北黄土旱地的秋熟洋芋。家乡固原的秋熟洋芋,主要有三种:黄皮洋芋,白皮洋芋,红皮洋芋。黄皮洋芋淀粉含量少,所以它吃起来的口感更脆,更适合做洋芋丝;白皮洋芋淀粉含量高,吃起来的口感更加绵软;红皮洋芋的粉质比黄皮洋芋少,因此,红皮洋芋吃起来更面、更软糯,所含的水分更多,比黄皮洋芋熟得快。所以,西吉新营、原州区张易的红皮洋芋是首选,其次是白皮洋芋。
相对洋芋,面粉用的是强筋小麦粉,从而保证了面皮的筋道和爽滑,面皮可以是面叶、面条、面片都行,只要小一些就好。
正宗的洋芋面有两种烹饪方式。一种是洋芋去皮切块,炒至半熟,加少量水熬至汤浓块软,出锅备用,再用清水煮面,面熟后加入洋芋块汤;另一种是洋芋去皮切块,炒至半熟,加较多的水熬至洋芋烂熟,直接下面入锅,称之“连锅面”。相同的是出锅前,加些炝葱花或菠菜点缀,更是锦上添花。两种做法各有千秋,前者面平光滑,入口滑溜,面的光滑与洋芋汤的绵软沙糯相得益彰,满口余香;后者洋芋与面得以充分地结合,水乳交融,洋芋味占了主导,浓郁的洋芋香味沁人心脾。
一大碗洋芋面配上一小碟咸韭菜,就是绝配。咸淡交替刺激你的味蕾,视觉上一白一绿相映成趣,真正达到了色、香、味俱佳。寒冬能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地道洋芋面,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顿觉里热外暖。
小时候在农村,家家都吃洋芋面,贫苦的生活容不得奢侈,好多家庭连洋芋皮也舍不得削,没法顾及带皮洋芋煮面时的口感。母亲对饭菜的要求如同对待生活一样:精益求精,宁缺毋滥。她宁可多劳动、多付出,也不能容忍洋芋面里有洋芋皮。一到中午,在田里劳累了一上午的母亲,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面擀面条。擀面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案板有两米多长,一米多宽,长长的擀面杖不知要运作多少次,才能擀出均匀平整、薄可透明的面皮。母亲常常是一边擀面,一边准备其他食材,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上衣也被汗水湿透。即便是简单的洋芋面,母亲也从不马虎,几乎没有失手过。有人说:坚持把简单的事情做好,就是不简单;坚持把平凡的事情做好,就是不平凡。所谓成功,就是在平凡中做出不平凡的坚持。
20世纪90年代,城里的饭馆多了起来,上档次的饭店也开了不少,可是有一种现象,饭店越豪华高档,就越不愿意做面,更不愿意做洋芋面。这里除了利润的原因外,更多的是洋芋面似乎成了“土、穷”的代名词。当时,如果有人跑到高档饭店要吃洋芋面,那是丢人现眼土得掉渣的尴尬行为。
时过境迁。以前吃洋芋面是贫穷的象征,现在吃洋芋面是养生的需要。洋芋面口味好,易消化,老少皆宜,做法简单,所以常吃洋芋面有很好的食疗效果。因此,时至今日,不管是富丽堂皇的高级饭店,还是街头巷尾的小店,都会有这道面食。有些店专门推出特色洋芋面,作为招揽顾客的招牌,竞相推出浆水洋芋面、酸汤洋芋面、牛肉洋芋面、手擀洋芋面、老味道洋芋面等等。有的人为了吃一碗传说中的正宗洋芋面,不惜驱车几十里,只为找回曾经的味道。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平淡的洋芋面里蕴含着淡淡的乡愁、淡淡的母爱。即使吃遍了山珍海味,也忘不掉妈妈做的味道;纵使身处千里之外,心中依然萦绕着家乡的味道。(作者:冯顺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