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盘山林业局通过开展森林碳汇调查、森林覆盖率调查、森林资源综合监测调查、人工针叶林普查、外来入侵物种监测等多项调查,排摸森林资源底数,为六盘山地区林业高质量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森林资源综合监测调查正在进行中,本报记者跟随调查人员进入六盘山森林深处,徒步探访秘境,见证了调查工作的艰辛与不易,看见了新一代林业人的敬业与严谨。
在45°陡坡上爬行。
1“这是我走过最长的200米路”
8月15日8时,天阴沉沉的。
六盘山森林资源综合监测调查组其他四组人员都已出发。第一组全员坐上车,准备去六盘山林业局西峡国有林场辖区内的增设25566号样地做调查,突然接到局里的通知,宁夏日报记者要跟随实地采访。
组长王喜宏估计记者体力太“菜”,怕走不完来回路程,就把调查样地临时调整为路程近一点、路好走一点的样地——红峡国有林场辖区头道沟和二道沟沟掌之间的新设25596号样地。
“我没见过哪个景区能比上这里的绿水青山!”初入红峡国有林场,随行记者便被征服了。绿色厚厚地覆盖着群山,溪水从青褐色的岩壁下潺潺流过,山鹰盘旋于悬崖峭壁间,鸟鸣此起彼伏地应和着。置身湿漉漉的空气中,微微有点醉氧。
也许是见怪不怪,王喜宏可没时间欣赏秀丽山水。眼睛一刻不敢离开手机上的奥维互动地图,盯着调查组的实时位置,生怕错过了最佳路线。
在头道沟的沟口,调查人员下车后各司其职地背上罗盘架、RTK、花杆、皮尺、斧头、砍刀等装备,向着既定样地出发。
“直线距离1.3公里,行程3.8公里,估计得走两三个小时。”王喜宏说。
“这么点路咋还得走这么长时间?一步步挪都花不了这么长时间。”记者认为王喜宏在夸大行路难。
“哥!你们能行吗?”调查组中唯一女调查员白英担忧地问。
“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小时候放过羊,这点路算个啥?”一名老记者不屑地说。
白英神秘地笑了笑。
王喜宏带头,白英紧随其后,王建明排在第三,海瑞殿后,记者尾随,一行人顺着一条大沟前行。缓坡上的野草齐膝高,露珠一滴滴挂在草尖上,一条一脚宽的路在草间时隐时现。“泡在这青山绿水中工作,是一件多么惬意的美差啊!”记者禁不住诗意盎然。
行程不到500米,随行老记者的胸腔就像着火了似的,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被队伍远远地甩在后面。“你们就像六盘山的金钱豹一样矫健麻溜!”好不容易追上停在半道等老记者的队伍,老记者不失礼貌地赞了一句。
“难走的路还在后头呢!”白英又打了一剂预防针。
“那就再缓缓,慢慢走!”老记者这才领教了六盘山3.8公里调查路的厉害。
再次起身出发,钻入密林,连一脚宽的路都没了。只好顺着兽道向山上爬,“这路是山上豹猫、野猪踏出来的。”王喜宏指着一些豹猫粪便说。
在四脚兽的路上必须像四脚兽一样行走,一行人手脚并用在山林里挪行。好在王喜宏他们走山路有经验,很快就调整到顺着沟里的水路走,虽然乱石堆砌、石坎断路,但总算不用手脚并用爬行。
两岸的树木给水沟覆了一个盖子,黑洞洞、阴森森的。一行人猫着腰磕磕绊绊前行了半小时,才出了水沟。王喜宏打开奥维互动地图一看,直线距离才走了200米。“这是我走过最长的200米路!”老记者几乎崩溃。
爬上最后一道石坎,视界豁然开朗,一块巨大的平整蒿草地毫无预警地横在眼前,仿佛是奖励给一行人的“世外桃源”。“这是生态移民迁出区的一块退耕还林地。”王喜宏肯定地判断。
稍息片刻,着急赶路的王喜宏便带着大家横穿蒿草地。没路,王喜宏左右挥着砍刀劈出一道单人缝隙,一行人顺着缝隙逶迤前进。鱼贯而行的队伍,沉没在白茫茫的蒿草海洋中,那么渺小,那么孤独。
蒿草比1.6米身高的白英还高,蒿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行人的鞋子、裤子,都能拧出水来。白英的头发完全湿了,一缕一缕地罩在眼帘上。蒿草苦涩味充盈了她的胸腔和鼻腔,嗓子痒得出奇,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白英加快行进步伐,只想快点逃离这片蒿草地。
从蒿草地出来,一行人一头扎入砾石丛生的沟道。落叶堆在石头上,不留神会一脚踩空,脚被崴得生疼。前几次调查时,王喜宏他们就吃过这样的亏,所以还是比较小心。随行记者只知道闷头赶路,一会儿被石头崴了脚,一会儿又在潮湿的石头上滑倒,险状百出。
出了这条沟道,一条岔道旁逸斜出。王喜宏打开奥维互动地图查看,这里是头道沟与二道沟的交会点。拐入二道沟走了约500米,就到了调查样地。
将近两个小时的高强度爬山运动,记者累瘫了。一到样地,几个记者就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不嫌草地的潮湿,也不顾泥水弄脏衣服,更不管草丛里是否有蛇虫,只想给疼痛的腿脚减负。那一刻,感觉身体已不属于自己了,累得灵魂都出窍了。
“这块样地与其他山坡上的林子没啥差别,为啥不能在车能到的路边,找一块地做调查?”“这不行啊!样地坐标是预设好的,打到哪儿就必须到哪儿,这样做出来的数据才有代表性,有价值,可不敢随便乱来。”白英姣美的脸庞一下严肃了起来。
王喜宏力求“零差错”。
2 只为这一亩草木
到了样地,已是午饭时分。大家就着热茶吃馒头,也许是累了饿了的缘故,也许是这里富氧空气是甜的,那茶喝起来是甜的,馒头吃起来是甜的。
闲聊中,记者得知,正在开展的森林资源综合监测调查主要是为了摸清六盘山森林消长变化。自1990年在六盘山森林设样地以来,每隔5年统计1次样地的数据,通过比对数据的动态变化,计算出森林的覆盖率与蓄积量,从而研究六盘山森林的消长变化,为优化乔灌草的结构比例、精准提高森林质量提供决策依据。
“我是1991年出生,组长,带路、定点放样、开周界、测量样木、数据检校等啥都干。”王喜宏说。
“我是1996年出生,名字也是六盘山一种药材的名字,主要负责在电脑上的调查软件里填样地因子调查表。”白英还没说完,王喜宏抢了一句:“我们所有工作都是为她提供数据的。”
“我是1998年出生,到六盘山林业局工作1年多,是个新手。跟上他们啥都学,这次主要操作罗盘仪、RTK测地型仪器。”王建明青涩里透着坚毅。
“我是他们的老大哥,1986年出生,啥都懂,啥都会,这次主要是体力输出,开周界、钉样木编号牌。”海瑞干练地说。
天空的阴云堆积得越来越厚,王喜宏担心下大雨,吆喝大家抓紧干活。
这次是新设样地,得定点放样。王建明组装RTK,白英打开工程之星App,通过蓝牙将RTK与工程之星App连接,手动添加样地坐标,进行定点放样的操作。工程之星App界面显示向西23.7米,向北6.4米,按照语音提示,海瑞拿着RTK缓慢地在周围试探着,“已到放样目标附近”,到了西南角的时候工程之星App提醒着。王喜宏剁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插在了定好的点上,上面再插上PVC管,西南角桩就定好了。
森林资源综合监测调查最难做的不是开周界,也不是测量周界,更不是测量样木,而是定西南角。由于西南角移位或西南角的标记物不明显,有时候身处样地内偏偏找不到西南角,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精度咋这么高啊?”白英的心都悬了起来。“那是因为没信号,等有10个以上卫星信号显示出来,才能定位。”海瑞很有经验地说。定好了西南角桩后,不能着急架罗盘,得等工程之星App上的定位精度更准确一些,才能获得稳定定位数据。
样地很容易就定位了,可当王喜宏环顾样地环境时,轻松定位的喜悦瞬间被愁云埋没了。
放眼望去,样地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沙棘跟野李子,东北方向10米处有处悬崖,测量周界需要转角。样地所在的山坡坡度很陡,粗略估计倾斜角得有45°,在这样的陡坡上确定样地别说是架罗盘仪、测量周界了,就连往上爬都显得异常艰难。
“今天的开周界够我喝一壶的了。”海瑞望着眼前的林子对王喜宏说。王喜宏无奈地笑笑:“闲着呢,这壶你喝不完我帮你喝,咱们只管开整就是了。”
那就开整吧!王喜宏架罗盘仪,海瑞用砍刀砍树开周界,王建明用斧头标记界外树、拉围尺、立花杆。
白英抱着电脑,提着几公斤重的RTK,亦步亦趋地跟着填写调查内容。
样地周界测量采用闭合导线法,即以样地西南角为起点,将罗盘仪架于西南角,以水平距离24.49米,方位角依次是0°、90°、180°、270°最终又回到西南角。
样地边界地形太复杂了,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坡度时而5°,时而46°。人站在陡坡上只能依靠抓着跟前的树干来稳住身体,感觉就像在墙上钉了一颗钉子把人挂起来似的。稍不留神就抓到了长满尖刺的山楂树或沙棘树,那种感觉简直太“酸爽”了。
开周界占了整个调查的三分之二的工作量。开到最后一条边的时候,开周界的砍刀头断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没有了砍刀,接下来的工作陡增难度。没办法只能用定牌子的斧头来砍树,奈何斧头的手柄太短,砍树相当吃力。“海瑞哥,小心点!”白英细甜的声音在山林里回响。砍到最后一丛灌木的时候,海瑞只好坐在树枝上,用自身体重压低灌木,让罗盘仪打出的红外线顺畅通过。
兜兜转转,一个样地四条边界,罗盘仪转站了六次。而在测量周界的时候,转站的次数越多闭合差也就越大,很可能一圈打下来边界闭合差太大或者闭合不了而前功尽弃。“这次最终样地的闭合距离是0.2米,符合规定的小于0.5米,算是成功的样地了。”王喜宏和海瑞又嘚瑟起来。
周界测量出来已经是下午4时了,天越来越阴,风中裹挟着零星雨点。
一刻都不容耽误了,调查组立即开展样地样木检尺工作,“估计就二十来棵样木,快着呢!”王喜宏说。
王喜宏拿着围尺跟红漆,对胸径达到5厘米的样木进行检尺,在1.3米处测量样木的胸径,然后在1.3米处喷一圈红色的漆进行标记。海瑞手持斧头跟样木编号牌对样木进行编号。王建明手持RTK定位样木,对样木进行方位角和西南角的水平距离的测量。白英手持平板,仔细输入每一个测量数据,生怕出现一丁点错误。
“20号,山楂,胸径5.2厘米……”王喜宏边测边喊着说。“定位了吗?”白英高声问。“已定位。”这是王建明的声音。“咚咚咚”海瑞在钉样木编号牌。
顺着草皮,调查组边测量边从陡坡上面往下滑。“哎,33号牌子咋找不见了?”海瑞翻盒子找了几分钟才找到。“牌子对着吗?海瑞哥。”白英不放心地又返回查看了几棵样木,这才放心地填上数据。60号牌子钉错了,海瑞费了好大劲才拆下来,钉到精准的样木上。
雨越下越大,调查组在雨林里穿行着,一会儿钻进茂密的灌木丛中,一会儿顺着陡坡趴下。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裤子鞋子没一处是干的。“雨再大,我们都不会中断调查,因为相比淋雨,两三个小时的爬山更累更苦!”王喜宏算了一笔账。
白英发丝滴着雨点,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平板电脑屏幕上也滴落了密密麻麻的雨点,白英用衣袖不时擦着屏幕,手冻僵了,输入数据的手指显得笨拙起来。海瑞见状脱下外套让白英穿着,“关键时刻,不能冻着我们的‘大脑’。”白英输入的所有调查内容,被称为调查组的“大脑”。
整个样地的样木都检尺了,王喜宏总感觉有遗漏,又返回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才结束了样木检尺工作。总共检尺了61棵树,以野李子和沙棘为主。
接下来就是小样方调查、样地的拍照,植被和下木调查等工作了,相较于开周界和样木测量,剩下的就比较简单了。
所有调查工作做完后,调查组就一项一项检查数据,“所有的数据都要在样地内检查完成,要是出了山有问题再返回,就头比身子大了。”王喜宏要求大家一定认真对待。所有的数据核检通过,在电脑后台保存好数据,这个样地调查才算是圆满结束。
调查组测量样木。
3 千万双眼睛在看着“闯入者”
下山返回已快下午6时了。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山腰腾起一团团云雾,阳光给山顶镀了金光,青山、白云、金顶勾画出虚幻而缥缈的仙境。
西山的阴影占领了大半个森林,调查组顺着来时路返程了。灌木丛及草丛的叶片上还盛着雨水,瞬间打湿了穿行人的衣服,每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一心想回家暖和的调查组,低着头只顾着赶路,无暇顾及四周的情况。“喂!你们快看这是一群啥?”走在最前面的王喜宏惊叫起来。紧跟其后的白英看见2只大野猪带着3只猪仔拼命向山坡奔去,当其他人再寻找时,它们已没入深林中,只能通过脚底被野猪拱起来的新土,判断野猪一家来沟里进晚餐的。
六盘山135.66万亩森林中,有金钱豹、林麝、黑鹳、胡兀鹫、金雕、中华鬣羚、红腹锦鸡、马鹿、勺鸡等陆生脊椎野生动物363种;无脊椎动物3554种,高等植物1224种,动物资源占全区动物资源总数85%以上,是构筑西北乃至全国生态屏障的重要生态廊道,被冠以“高原绿岛”“天然水塔”“西北种质资源基因库”“野生动植物王国”等桂冠。
调查组定点放样。
王喜宏曾参加六盘山野生动物调查、自然保护区科考、华北豹生存环境变化等多项调查,“六盘山的豹子都很肥胖,主要原因是有野猪、狍子等丰富的食物。”
联想到进山看见的豹猫粪便,听着满山遍野的鸟鸣,白英感觉到,深深的林子里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这些贸然闯入者。
虽然是下坡,湿滑的沟道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王喜宏带队走得很快,看样子要一口气下山。随行老记者又被远远地甩在后面,浑身湿漉漉地在石板上滑行,遇到高一点的石坎,就一屁股坐上去滑落,很快就成了一个泥人。鞋里感觉像是在踩泥,泥乎乎、湿漉漉的,每走一步脚底像踩了吸足水的海绵一般噗噗滋出水来。
快出山时,到了那片蒿草地。见草叶上露水多,王喜宏要求大家坐在草上把身上泥清理干净,“不能把泥带到车上,弄脏坐垫。”
调查组都已把设备装上了车,随行老记者才一瘸一拐到车跟前。“哥,你今天走放羊路感觉咋样?”白英调皮地调侃了一句。“这是我最累的一次放羊,也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次采访。但这趟路我走得最值得,看见了六盘山秘境的真面目,看见了你们年轻人的拼搏精神!”随行老记者双挑拇指点赞。